沂水城上,唐墨城凭栏远望,显得心事重重。
他的身边,那个郭定登上楼台,站在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又是忽然一脸歉意道:
“郭某之前对剑尊多有冒犯,还请剑尊原谅。”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他是唐墨辰离开雁门关后才被调过来的的,因为心中倾慕宗鹤燃,向来没有给过唐墨辰好脸色。更是攻城前夜到了唐墨辰帐篷中,出言些许不逊。
“郭将军,明日攻城还仰仗你侧面接应,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而唐墨辰那晚只是这样回答。
郭定当时只是冷哼,心想大丹主力已至黄龙府同丹军决战,现在这区区沂水城岂不是手到擒来?
郭定没有将唐墨辰的话放到心中。
但是到了作战之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沂水城守军将近一万,城内更是粮草充足。武真士兵战意盎然,敌方有三人更是恐怖,不过五个来回就险些将郭定枭首。
这一万军队,守城绰绰有余。
若不是唐墨辰出手斩杀那三人,若不是唐墨辰假扮其中一人混进城中,杀死城中主将,杀得城中军心溃散,只怕沂水城还没有那么容易攻下。
只身一人深入敌城,万军之中取敌主将。
这便是唐墨辰,这便是大庆剑尊!
郭定自视甚高,可他扪心自问,即便是自己能够易容、潜入城中的是他,他又真的能将那主将杀死吗?
男人们总是不肯服输的,可他们若是对某人心悦诚服,那即便是血海刀山他们也敢为其直闯。
如今站在沂水城楼上的是他郭定,是大庆军队,他们可以在这沂水城中安然享受着当地没食美酒。
而这一切,全都是仰仗着唐墨城。
他郭定,输了,心服口服,看向唐墨辰的眼神也变得满是敬仰。
唐墨辰收回目光,看一眼这个壮实俊朗的军官,又转过身子。
“我不怪你,你也不必如此。”
他本来就没有将郭定之前的态度放在心中。
现在困扰着唐墨辰,或者说困扰着雁门关大帅宗云的,是如何斟酌去留:
离开,等于是将好不容易打下的沂水城拱手相让,他们又如何甘心?朝廷又如何甘心?
留下,若是大丹倒戈或是失败,他们都将面对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
皇帝的诏书上所说,希望雁门大军能留守沂水城。
但,说得只是希望,一切还是以他宗云的判断为主。
宗云不可能拿着自己部下的生命去冒险。
他们更不能输。
因为如果他们输了,大庆的脸面便是彻底丢失,大丹也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留在沂水城是孤立无援,随时可能腹背受敌。
而到了那时,他们必败。
宗云叹了一口气:
这沂水城,只能放弃。
雁门关,那才是他们应该在的地方。
宗云心里有了决断,一拍案板,厉声喝道:
“传我帅令,各部将士即刻收拾行装,今日便随我回雁门关!”
……
洛阳,神锋门之藏书阁里凌乱的躺着许多珍贵古籍。
穆千城眼里满是血丝,心情烦躁,手里将又一籍扔开。
“砰”
这打到书架上,却是打落了一本发黄的老式线装书。
穆千城心有所感,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烦躁的内心,慢慢走近,捡起了这本发黄的古籍。
古籍上的文字已依稀难辨,若是再晚一些时间,只怕就要消失在天地间。
【失忆之原因有四】
【一:经时光清洗,自然年老,往事忘之。此自然天道,无能为力】
【二:脑部血管疾病,枕叶堵塞,表现为基本认知尚存,而忘记熟悉之人】
【三:脑部外伤,脑内的积血对周围的血管神经造成压迫】
【四:遭受重大精神打击】
【人之鼻最为敏感,若以阳光经纯净宝石折射刺激鼻下细小血管,可促进脑内血液循环,对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穆千城眼里有光闪动,合上书本,出了神锋门的藏书阁。
……
二十年前,扶桑有使至开封,献上贡品无数。
其中,有一颗纯度罕见,拳头般大小的红宝石——艾哲红石。
昨夜有圣谕传下:
穆千城平寇有功,封昌德公,择日进京面圣接受封赏。
赵雨秋已经去过了落叶村,回来后变得沉默。武王多女,子唯一人。现如今
武王受命镇压西夏来犯之敌,王府空荡,由龙湖棋手中的虎手辅佐,赵雨秋也担上了管理洛阳的重任。
神锋门之事不用穆千城操心,现在的他已只有一个目标。
那就是艾哲红石。
为此,他必须前往京城。
……
清秋晓云,林寒霜重。
红日上了三分,洛城西门,两个年轻男女依依惜别。
“包袱里有酒,有熟食,有蜜饯,路上无聊之时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这一次去京城不要冒险,听到了吗?”
“那幽冥你也要当心,还有那慧王……”
唐芊芊喋喋不休,穆千城伸手,按住了她的嘴唇。
“你怎么变得像个老妈子一样了?”
唐芊芊后退一步,摆脱他的手指,气鼓鼓地道: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阳光下寒霜琳琳一闪,穆千城轻轻一笑。
觉得眼前女子实在可爱。
真的好不想和她分离啊!
可是人生总是满是缺憾。
穆千城能做的,只是让她不再担心。
“放心吧,现在的我,无惧幽冥。”
“而慧王那边,只不过是一场误会。陛下向武真发兵,如今我和那慧王也能算是一条路上的人。”
残秋以残,草叶枯黄,黯淡无光。
二人言语间,一个马夫模样的人走近,轻声道:
“少门主,我们该出发了”
穆千城略一点头,表示自己知晓,示意马夫退下。
“我走了,等我回来。”
“嗯。”
唐芊芊像小猫一样乖巧地道。
……
孤鸿长鸣,雁字南归,冷风吹过间,寒霜闪闪。而那一队车马扬起一阵尘灰,随着风走远。
小河上,枯黄的芦苇之下,两只野鸭呆头呆脑,左右摇晃着顺水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