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东摇摇头道:“是的,大人,你会赢,可是我却一定会输,因为即便他们输了,拉上我一家却是轻而易举。”
“所以啊,大人,这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因为摆在我面前的,根本就没有赢面。”
穆千城哑然,因为张君东说的话确实没错。
但他还是不肯死心,向着张君东威胁道:“张大人,你可想好了,即便你不肯说,我也同样可以将你的女儿夫人,通通送到教坊司之中。”
牢房里沉默了些许,阳光下飘着千万细碎的灰尘。
这寂静就像是冰封千年的冻土,而这冻土上的第一缕裂痕则是张君东的笑声。
张君东笑了,笑得让穆千城皱了皱眉。
“督查大人,你太年轻,也太好懂,你根本不知道你和那些老家伙比起来差了多少!”
“你只是会在口头上说说罢了,我敢打赌你根本不会这样做!”
“可是,”张君东的声音嘶哑:“那些老家伙却会是微笑着杀你全家!”
穆千城脸一横,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张君东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为官二十年,自认还是有点眼力的。”
“你不是不敢,你是不会!”
张君东就那样盯着穆千城,却是充满了自信。
穆千城在那目光下竟是后退了一步,大袖一挥,转身出了牢门。
他的身后,张君东的笑声又一次传来,他的声音也是带着笑意,近乎疯狂:
“督查大人,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你不杀了我,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之宜轩里,穆千城面色很不好看,翻着归山隰留下的杂记,脸色却是越发难看。
归山隰的日记倒了后面,已是少了那些最初时的豪情壮志,长吁短叹之言却是充斥纸上。
“永和九年,腊月十七,余往清秋苑看雪。念及今日将李游宣判入狱,为民除害,余心甚悦,雪景于前,青松白雪,绿水柔波,甚为可爱。”
“永和十年,三月十七,为刑部侍郎所参,一笑而过。”
“永和十年,家中墙壁遭人以猪血淋于其上,猪血已是多日之物,臭不可闻。无良匹夫,只敢使卑鄙手段,可敢与我正面交锋?”
“永和十年,冬,屋中棉被已破,往购之,寻一日,竟无所获。”
“永和十一年,四月,国子监十数名学生当街骂余,百姓附和……”
“永和十一年,五月,余往圣上所居,一路竟受十五处阻拦。”
“永和十一年,六月,侥幸从悍匪手中逃脱,心中颤颤。”
“永和十一年,秋,吾妻所种枇杷树被人砍倒,可笑余七尺男儿,却是泪落满襟。”
“永和十一年,十月,七天未曾安睡,此行多艰难,前路漫漫,路在何方?”
“永和十一年,冬,大雪三日,家中无碳,冷,寒,身心皆疲。”
“吾已累了,已承受太多。”
“昨日见汴河上花船飘荡,念及屈子,才知屈子之难。”
“有朝一日,绝望之下,恐余也将效屈子而去。”
穆千城合上杂记,却是叹息一声,因为杂记的最后,却已是只有三个潦草的大字。
“难!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