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姑娘，是我。”大约又知道她听不进这样模糊的言语，那声音低沉而和暖，“是我独孤棠。”</p>
小牛的犄角很慢很慢收了起来，一张苍白惊恐的死灰容颜升起，双眼因独孤棠三个字从心智几乎全然的迷失而拉回一丝清明。</p>
“独——孤——棠？”一个字一个字好不费力，眼眸转来转去，要将对面的人看仔细。</p>
“是我。”他也说得很慢，怕再惊了她。</p>
双眉如斜刃，面部棱角方刚。是他。青灰色长衣，一条黑缎扎腰。是他。身材挺拔，肩膀扛天。是他。</p>
她伸手揪住他肩上衣，连喘好几口，说话就带哭腔，“棠掌柜。”</p>
“是。”她身子已经瘫软，他半抱着，她却毫不察觉。他也不说，怕说了挨耳刮子。</p>
“刚才……”她开始深呼吸，“在我跑了这么多条巷子之前，有个人叫我留步，是你吗？”</p>
独孤棠回答，“不是，我现在才见着姑娘。”</p>
采蘩顿时又惊恐起来，不停向后张望，双手在身上摸索，又无助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p>
“姑娘再找什么？”独孤棠看她这般六神无主。</p>
“刀。”她呢喃。</p>
“什么？”</p>
“乌匕。”她摸一遍左袖，“没了，让你家公子抢走了。”眼泪豆大，一颗掉下。</p>
独孤棠呆住。</p>
“刀没了，命也会没了……他说得对。”她眼神再度迷离，一眨眼，豆泪无声落，十分凄惨。</p>
突然，她放开他的肩，抱住头，蹲坐了下来，“是我不好，自作聪明，没本事用还让人抢了。活该我今天倒霉……撞上了，一定会捉我回去……一定会要我的命……”</p>
“撞上了谁？”独孤棠问。</p>
撞上了沈珍珍的弟弟——沈疆，一个会舞刀弄棒，没脑子，被他姐姐差使来去的莽子。</p>
独孤棠看着她沉默，只用衣袖擦眼泪，很快湿了一大片，“采蘩姑娘，我家就在前面，去坐坐可好？”</p>
但采蘩再抱住双膝，几乎缩成一团球，不应他。</p>
独孤棠叹口气，说声得罪，弯腰将她整个抱了起来，大步走到一扇门前，推开进去。</p>
但采蘩的灵魂出了窍，任他抱，任他带到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碰到那些人。她恨沈珍珍，恨沈家，恨东葛青云，恨东葛家，但她更恨的却是从前那个自己。一切因自己而起，一切因自己而灭，她很痛苦很后悔，但——认了！既然让她可以重新来过，老天爷为何要让沈疆突然出现在她面前？</p>
“喝口热茶吧。”</p>
手里一暖，她禁不住颤，才感觉全身冰凉，一口气喝完那杯茶，身体略舒展，低语道，“真难喝。”</p>
独孤棠望着她仍弓紧的背，不会在这时候跟她抬杠，笑了笑，“家里没有好茶，还请姑娘将就。”</p>
“你刚刚问我撞上了谁？”她抬起眼，哭过之后，一双皓月明眸。</p>
“姑娘不说也无妨，人都有难言之隐，我明白的。”独孤棠松口气，她好似恢复了些精神。</p>
“棠掌柜真是好人。”</p>
独孤棠张张嘴，觉得说自己不是好人这样的反驳，实在不太恰当，因此闭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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