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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风铃的声音(1 / 2)

 风铃的声音并不一定只有在有风的时候才能听见。

风铃的声音也不一定是风铃出来的。对了宁来说风铃的声音只不过是一种可以令人**的声音而已。

每当他听到这种声音就会想起一个梦一样的女人。

现在他仿佛又听到了这种声音。

可是现在距离那一个清凉的四月黄昏已经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甚至可以说已经有了一段越过人生中万事万物甚至已越生死的距离。

那个黄昏他和姜断弦正在插花。

四月的黄昏总是清凉的。

最后的一枝花已经插下去瓶中的花已满满得连那满天夕阳都照不进一丝去。

瓶中错落的花枝每一根枝每一朵花每一片叶每一个阴影都被安置在最好的地位上恰巧能挡住满天夕阳让它连一丝都照不进来。

丁宁凝视着这一瓶花眼神就好像服食了某种丹砂的术士一样忽然变得说不出的空虚和涣散却又显出了一种无法描述的光芒。

——他是不是看到了他的神?

过了很久他才能开口问姜断弦。

“这是不是真的?”

“是。”

“你真的做到了?”

“不是我做到了而是你做到了。”姜断弦说:“你自己应该明白这一点。“你也明白?”

姜断弦慢慢的点头他的神情更严肃甚至已严肃的接近悲伤。

“别人不明白可是我明白。”姜断弦说:“在别人眼中看来也许会认为是我看出了你这一局的破绽及时攻入只有我才知道刀与花的精魂已经尽在瓶中我这最后一枝花如果不插进去反而更见其妙。”

“为什么?”

“因为有余即不足有空灵的韵致就比‘满’好。”

姜断弦悠悠的说。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要做得太满否则他就要败。”

这道理本来是大多数人都应该明白的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偏偏有大多数人都不明白。

丁宁忍不住问姜断弦!

“你既然明白这道理刚才为什么还要把那最后一枝花插下去”

姜断弦的回答简单而明确:“因为我好胜。”

丁宁沉默。

他也明白姜断弦的意思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就败在“好胜”这两个字上。

姜断弦直视着他“如果你是我刚才你会不会那么做?”

丁宁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态度说:“刚才我布的那一局如果不是花阵而是刀阵我留下的那最后一隙之地恐怕就是死地了。”

“恐怕是的。”“在那种情况下你会不会做同样的事?”

姜断弦也沉默良久:“我不知道”他说:“未到那一刻之前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他说的是真话。

高手相争决生死于瞬息间在那一瞬间所下的决定不仅是他这一生武功智慧和经验结晶还要看他当时的机变和反应甚至连当时风向的变换光线的明暗都可能会影响到他。

高手相争生死胜负本来就是一念间的事。

在那一刻生死胜负之间几乎已完全没有距离。

丁宁长长叹息。

“是的。”他说:“未到那一刻之前谁也不能猜测我们的生死胜负因为谁也不知道我们在那一刻会下哪一种决定。“

他苍自的脸上仿佛露出像夕阳般凄艳的笑容。

“这一点恐怕也就是我们这种入党得有趣的地方”

“是的。”

“那么姜先生”丁宁偏头:“你看我们今天是不是应该为这一点破例喝一点酒?”

姜断弦严峻的眼中也有了笑意。

“能够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喝一点酒也是人生中比较有趣的几件事之一”他看着丁宁:“你能想到这一点就表示你的心情和体力都已好多了。”

这时夕阳将落厨房里已经传出了春笋烧鸡的香气。

春笋烧鸡恰巧酒饭两宜。

对一个生长在农村里的孩子来说厨房里的香气永远是最迷人的。

城市里的大户人家子弟对厨房的感觉只有肮脏、杂乱、油腻。

因为他们的母亲不在厨房里。

丁宁的感觉也是这样子的他这一生几乎从未走入过厨房。他甚至不愿看到那些带着一身油腻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人。

可是现在他的想法居然改变了。

这两个月来他天天都在厨房里吃饭伴伴总是把厨房整理得很干净而且经常洗刷大灶里的火光明亮而温暖锅子里散出的香气总是让人党得垂涎欲滴靠墙的角落里那张已经被洗得白的木桌上摆满厂酱油、麻油、醋、胡椒、辣椒、蒜头和各式各样可以帮助你增长食欲的调味品。

丁宁终于了解当一”个饥饿而疲倦的丈夫携着他孩子冒着寒风归来听到他的妻子正在厨房里炒菜嗅到厨房里那仲温暖的香气时心里是什么感觉了。

有时还不到吃饭的时候他甚至也想到厨房里去走一走兄其是在那些凄风苦雨的夜晚能够坐在炉火边安适的吃顿饭真是种无法形容的享受。

流浪在天涯的浪子们你们几时才能有这种享受?你们几时才懂得领略这种享受?

用砂锅炖的春笋鸡已经摆在桌子上、锅盖掀开锅里还在“嘟嘟”的冒着气泡。

伴伴正把一坛放在炉灰里温着的酒从大灶里拿出来。

她弯着腰把一身本来已经很紧的衣裳绷得更紧衬得她的腰更高腿更长。

而且一到春天年轻的女孩们还有灌肯穿太厚的衣裳?

丁宁尽过不去看她只是去看她手里的那坛酒。

在这种荒僻的地方能够有这么样一坛酒喝已经很不错了只不过对两个酒量都非常好的人来说这坛酒实在未免太少了一点。

“此时此地酒本来就不宜过多。少饮为佳过量就无趣了。”

他们都这么样说都希望对方能少喝一点让自己多喝一点。

喝酒的入都是这洋子的。

看见有足够的酒就希望自己能先把别人灌醉酒不够的时候就要抢着喝。

幸好他们都还可以算是相当斯文的人所以抢得还不可·太凶。

用山泉酿成的新酒当然不是好酒却自有一种清冽的香

气。

对他们这种酒量的人来说喝这种酒简直就好像喝茶一样。

两个人虽然尽量保持斯文可是一砂锅烧鸡只吃了两筷子一坛酒就已只剩下一半了。

伴伴轻轻柔柔的说:“这种酒有后劲你们还是慢点喝的好。”

姜断弦忽然大笑。

姜断弦是世代的刽子手是世袭的刑部执事世世代代都是以砍取人头为他们的职业虽然他们砍的人头是该砍的头也是人头。

在这种家族里生长的孩子从小就会感受到一种别的小该们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的阴郁之气他们六匕岁的时候只要站到那里看别的孩子一眼就可以把比他们大很多岁的孩子吓跑。

尤其是姜断弦。

甚至连他的长辈们都说他是个很特别的人从小就很特别。

在别的小孩都会哭的时候他不哭在别的小孩都会笑的时候他不笑。

十六岁的时候他已领了第一趟红差杀人头颅砍萝卜。

然后他就是刑部的第一号刽子手别人见到他连哭都哭不出。

然后他就变成了横扫江湖杀人如稻草的彭十二豆别人见到他更哭不出更莫说笑了。

这么样一个人这一生中也许根本就不知道“笑”是应该怎么笑的。他笑的时候也许比一个人一天中笑的时候还少。

可是这么样一个人现在却忽然笑了而且大笑而且笑得开心极了。

“你要我们慢慢喝你是怕我们喝醉?”姜断弦大笑:“如果这么样一点比鸟还淡的酒也可以把我们喝醉那才怪。”

他不但大笑而且笑弯了腰。

无沦任何一个认得姜断弦的人看到他这么样大笑都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无论任何人听见他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这种笑声怎么可能从这么样一个人嘴里出来?

——他是不是疯了?

姜断弦当然没有疯他一同镇定冷静严峻如岩石怎么会忽然疯?

——他是不是醉了?

姜断弦当然不会醉。

在他们这种家族里有一种很特别的习惯一一喝“早酒”。

在执刑前在天刚亮的时候在别人宿酒尚未醒的时候就要喝酒了喝早酒。

从小就变成这种习惯的人酒过总是要比一般人好一点的有时候甚至还不止好一点而已在一般情况下“酒量”本来就是练出来的。

姜断弦的酒量一向都比大多人都好得多。

今天晚上他只不过喝了一小坛山泉新酿半坛中的一半而已他怎么会喝醉?

就算他一个人把这一一坛酒全部喝光也不该有一点醉意。

就算他一个人把这种酒再多喝三五坛也不应该醉的。

他既没有疯也没有醉为什么他忽然间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丁宁呢?

丁宁的头在冒冷汗。

他也觉得姜断弦变了好像就在刚才那一刹那间忽然变的从一个冷峻严肃、拥有极高地位的人忽然间变得说不出的轻邪而怪异。

这种改变本来是绝无可能生的尤其不可能生在姜断弦这一类人的身上。

难道这坛酒里被下了某种可以使人神智迷幻的邪药

丁宁立刻否定了自己这种想法。

以他的智慧、经验和反应酒里只要有于分之一的药物他相信自己都能在酒杯沾及嘴唇的那一瞬间感觉出来再慢也不会等到酒已喝进喉咙里的时候。

如果有人想在酒中下毒暗算他那个人非但愚不可及简直是在自己找死。

姜断弦的仇家遍布天下朋友几乎没有一个他对自己当然保护得更好要暗算他当然更不容易。

丁宁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而且也无法继续思想。

他忽然也觉得有一酒意上涌头也晕了此后这半个时辰竟变成了一段空白。

在这段时间里这地方生了一些什么事他完全不知道。

他居然也像姜断弦一样醉了都醉很可怕。

大灶里的火虽然依旧烧得很旺伴伴的脸色却成苍白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恐惧。

~一这两个于杯不醉的人怎么会醉得这么快?

她又想起那个美如幽灵让她情不自禁神魂颠倒的女人告诉她的话。

“不管酒是多好的人只要喝上三杯都非醉不可。”

伴伴轻轻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

不管怎么样她这样做总是为了丁宁她还是像以前一佯只要能帮助丁宁得胜她还是不借牺牲一切。

可是她这么样做是不是真的对丁宁有好处呢?

伴伴又不免叹息。

她只希望丁宁不要受到伤害只希望自己没有做错事。

嫣红如火的夕阳已消沉慕容秋水却仍然独坐在黑暗的晚窗前手中有笛未吹屋里有灯未点窗外什么都看不见夜空下刚刚才有一颗寒星升起。

韦好客的眼睛也是黯淡的他正好用黯淡的眼神看着慕容秋水。

他永远忘不了慕容秋水眼看着他一条腿被锯断时脸上那种表情。

那时候慕容秋水脸上根本没有表情。

短榻上铺着一张色彩鲜艳得几乎已像是图画般的貂皮。

穿一身灰白色衣裳的韦好客就斜卧在这张短榻上膝盖以下的部分都被一张和他衣裳脸色同样灰白的狐皮盖住。

其实他膝盖以下可以被掩盖的地方已经比平常人少了一半。少了一只脚和半截腿。

慕容秋水也许还不能算是一个很坏的人可是他有很多很坏的习惯。

他的起居无常饮食无定胃口坏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吃不下甚至连碰都不要碰连看都不要看这样东西也许就是他昨天晚上连续吃了十八碟还要再吃的等到明天晚上他也许还会像那样照吃不误而且吃个不停。

可是今天晚上他不睡也不看。

有时候他也很喜欢热闹在他那以特别华丽优雅著称于王侯间的庭园中夜夜金杯引满朝朝小圃花开。歌舞笙歌彻夜不绝。

他喜欢热闹的时候真是喜欢得要命。

只不过最要命的时候还是他不喜欢热闹的时候。

对他身边的一些人来说这种时候简直是酷刑。

因为在这段时候他的要求是“绝对没有”没有灯火没有动静没有声音。

在这段时候里他严格要求他的属下们为他做到这一点。一定要让他绝对的独处绝对的安静。

现在就是这样子的所以从他面对着的夜窗中望出去那广大的庭园中连一点灯火都没有。

寂寞有时候虽然像是一条虫在啃噬着他的灵魂有时候却又像是一双温柔的女手在软软的抚摸他的**和他的心让他那千创百孔的心灵得到短暂的安息。让他的力量能够重生。

孤独安静寂寞都是种非常有效的复原剂。

这时候花景因梦已经在黑暗中站立很久了。

她身上穿着的虽然是一身雪白的衣裳她的脸色虽然也是白如雪可是她这个人却仿佛已溶入黑暗中甚至已像是和黑暗溶为一体。

她甚至已经是黑暗的本身多么黑暗多么神秘多么优美多么凄冷。

她用一种夜色般的眼色看着他们已经看了很久。

他们就这样被她看着。

——“看”并不一定就是“看见”看见也不一定就要看。

也许她虽然在看着他们却没有看见因为她心里在想着别的人别的事所以视而不见。

慕容秋水着着的是一片无边边际的黑暗韦好客在看着的是那暗如春夜秋水般的慕容他们都没有在“看”她也没有看到她。

可是他们都已经知道她来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来的。

花景因梦看着夕阳消逝看着夜色降临看着屋子里这两个又有名声又有地位又有权势却完全没有欢乐的男人沉浸于一种甚至在夜色更黑暗的蓝色哀伤里。

——夜是黑的“蓝”有时比“黑”更黑。

这种颜色这种感觉很可能使她自己都忍受不了。

所以她点亮了灯。

灯就在韦好客身边短榻边是一张高几几上有一盏玻璃水晶灯所以灯光一亮起就热上了韦好客那张黯淡的脸。

因梦俯视着他的脸眼波温柔声音也温柔。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虚弱应该多吃点补血的药。”她说:“人参、牛七都很好每天早上喝一碗猪肝汤也不错。”

她压低声音像一个关心的情人般悄悄的告诉他:“如果有新鲜的人肝就好了。”

她当然知道如果韦好客想吃一个人的肝就是她的肝可是她的佯子看起来却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样。

“下次你再跟别人打赌千万不要再下这样的赌注了。”因梦说:“一个人最多只有两条腿无论谁都输不起的”

她义说:“可是一个人如果输了就要认输不管他下多大的赌注都要赔出去否则他就不是男子汉了”因梦告诉韦好客:”所以你输了我就一定要你赔因为我一直把你当作男子汉。”

“我明白。”

韦好客脸上居然也露出笑容:”你说的话我完全部明白。”

“你也没有生我的气?”

“没有。”

“也不伤感情?”

韦好客点头因梦笑容如花:“如果真的是这样子我的心就安了。”

最能让花景因梦安心的当然还是那坛酒她非常了解那种酒的珍贵也非常厂解那种酒的酒力。

那种酒甚至已经不能算是一种酒而是一种迷药无论什么人喝下三两杯之后都会丧失他的意志力和控制力就算有天下无故的酒量也不例外。

可是那种酒却又偏偏真的是酒就好像于锤百炼、可以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一一样它的本质依旧是铁。

最妙的是那种酒的名字就叫做“铁汁”。

“铁汁呢?”

“我已经把它孱入了小坛当地人用山泉酿成的新酒里交给了柳伴伴。”因梦说:”我相信她一定会照我说的那样做。”

“你有把握?”

“我有。”:

问沽的人是慕容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却已不是慕容秋水这样的贵公于应该有的现在他的笑容看来简直就像是个恶棍。

“你有把握?你相信她一定会听你的话?”慕容用恶棍般的态度问因梦:“你是不是认为她已经被你迷死?”

他心里当然是不会太舒服的伴伴毕竟曾经是他的女人自己的女人被一个女人抢走时虽然要比被另外一个男人抢走舒服一点毕竟还是不太舒服的。

因梦明白却又好像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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