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可以理解他的同行们的行为,但他自己不会这样,因为他不得不为以后考虑。
连着这么多年的拼搏,他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到底积蓄了多少暗病,也不知道在长年的压缩饼干和泡面的冲击下他的肝和胃与其他同龄人对比有什么差别,更不知道上千个夜夜下来的电脑辐射会不会在潜移默化之下让他的身体产生什么变化。
陆明现在很有钱,他确实很有钱,实际上这半年来他可能已经赚到了有些人需要十多年才能赚到的薪水,但这又怎么样呢?
一张其他人可能压根看都懒得去看的体检报告可能就会摧毁他的一切,陆明现在甚至都不敢打包票说在排除了意外的前提下他一定能活到自己的30岁生日。
就是因为这样的恐惧,他必须珍惜每一分钱,更不用提100了,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100块钱甚至都没有办法让他多维持一天的呼吸能力。
实际上他对自己的人生也有一个小小的规划,好好活着、娶妻生子;
如果是个男孩儿,他想给他取一个“陆安国”或者“陆安邦”的名字;如果是个女孩儿,那就叫“陆安馨”或者“陆安慧”,
因为翻族谱,他的孩子就应该是“安”字辈儿的,他自己的族谱名是“陆振明”,这个名字还是多年以前他在自己太奶奶的墓碑上看到的,当时他甚至都不知道“孝曾孙振明”这五个字就是代表了自己,他也不知道以后自己的墓碑上将会写这三个字而非“陆明”这个他自己将会用一辈子的名字,他更不知道两百年后他的子嗣在一本发黄的书页中将会只记得这个名字——当然前提条件是他能有子嗣;
取名字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慢慢看着他或者她长大,他的梦想是把那个不知道会不会降生的孩子培养成一个音乐家或者科学家,因为陆明小时候觉得这样的人把自己的生命燃烧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是一种幸福,并且也相当有社会地位,看上去相当帅;
好的工作之后当然就是结婚,陆明不敢想象在自己儿子的结婚典礼上找人扛过来100担米是什么样子——这是他们那儿的规矩;他也一样没办法想象自己会用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一个只用两三句甜言蜜语就把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女儿骗走的小混蛋,但他知道自己就算不满意也绝对会花掉自己绝大多数的钱来给自己女儿置办足够体面的嫁妆;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愚蠢了,再过几年,他就需要开始跟自己的亲家抢着去追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儿,想尽各种办法哄或者骗这小家伙把他自己小时候根本想都不敢想的山珍海味食物咽下去。
陆明憧憬着这样的生活,他想这个甚至都能从睡梦中笑醒,但,他现在却不知道他有没有能力坚持到那一步。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工作到底能做多久,他也不知道到时候一份“足够体面的嫁妆”究竟需要多少钱,社会无时无刻都在变化,有谁知道今天的100万到了十年、二十年之后会价值几何呢?
他是一个理性的人,所以,他对任何一分钱都十分重视。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理性,他也一样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让千雨也一样产生这样的重视。
最起码现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