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舒温柔牵起司南的手,满含歉意如俗世恩爱夫妻般说道:“诺诺,我晚间再回来陪你,等会好好听戏。”
他起身的时候,在司南耳边缱绻的‘嗯’了一声,尾音微微上翘,似是叮嘱,又似是有一层别的含义。
司南浑身一抖,随后冷冷地看着他走远,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肩头微微耷拉着,只觉这样的日子,犹如地狱,她一日都不想过下去了。
入夜后,初春的夜晚,寒意甚浓,微风乍起,春水微皱。
司南披上厚厚的大红色袖衫,白色兔毛滚边,用银丝线绣上暗纹,若是夜里行走间银光暗闪,异常耀眼。
身后的兜帽宽大,她不想露出脸,便将帽子戴好,在众人簇拥下,去了看戏的场地,唤做百艳楼,专为看戏。
这近郊宅院虽不算大,可亭台楼阁样样俱全,一行人走到池边,见到楼里的伶人正在做着上台前的准备,在池水边练着身段、吊嗓子。
司南看了一眼身后成群的人,叹了口气:“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在这看看,不必都跟着。”
大家都面面相觑,近身伺候的小丫头知道司南脾气不好,见状连忙挥手:“快下去吧,跟远些,莫要惹姑娘厌。”
司南抬步就迈进楼中,戏班里的人都懂眼色,见一个浑身贵气的女子进来,就都停下了,排排站好。
班主连忙走过来,倒头就拜:“贵人怎来此贱地,不知是有什么事?”
司南随意打量了一眼,楼内装饰精致,还有二层,应是换衣化妆之用,一楼还有些乱,摆了不少兵器架子,还有花花绿绿精致的戏服。
“无他事,只是想来问问,今日唱的,是什么戏?”
班主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随后小心开口:“禀姑娘,是七擒孟获这一出,不过姑娘若是有什么想点的,咱们什么都会。”
司南‘哦’了一声,微扬的声调让班主软了脚。
他连忙跪下:“禀姑娘,我做班主三十年了,走南闯北从无懈怠,您尽管点来。”
“班主无需害怕。”司南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她扶起班主,“那来一折调风月吧,就唱燕燕怒斥贱男的那一出。”
班主和其他伶人都露出诧异之色,欲言又止。
司南说完便转身,只觉也出了一口恶气,戏还未唱,她就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宋青舒发青的脸了。
夜色深浓,宅院中还灯火辉煌,丫头小厮来来回回在其中穿插行走,这还是半年来,这座宅子第一次这么热闹。
尤其是百艳楼中,伶人未散,吊高的嗓子不断重复着两段曲子。
“小孟获他不低头并非是等闲,他多疑、他善变、犟且诈、狡而奸,不顾自己生与死,虑的是彝家百代安,以兵强压目光浅……”【1】
一曲罢,接着便是小旦角激昂无比的尖嗓子,登台怒斥渣男。
“呆敲才,呆敲才休怨天;死贱人、死贱人、死贱人自骂你!本待要皂腰裙,刚待要蓝包髻,则这的是折挂攀高落得的!”【2】
司南本坐在台下冷眼听着,忽的肚子疼,额头立刻见了汗。
身边的小丫头紧张无比,连忙唤人去将大夫请来。
当司南穿上一身丑角灰衣时,总觉得不真实,可她来不及思虑,她无比渴望逃出这一方天地,这里禁锢了她的身体,还有她的一切。
宋青舒从宫里回来的时候,毫不意外的,听到禀报说诺诺不见了。
福子立刻着手调查,先从身边的小丫头开始,一个一个的审。
宋青舒竟然悠闲地端了一盏茶,面色淡然的坐在堂中,四周火把燃了极多,照的院子亮堂堂的,下首是趴在地上求饶的人。
连班主都被带了上来,他涕泗横流,不断哭求:“王爷饶命,小的只是听命唱戏,并无任何旁的举动,求王爷明察呀……”
司南身边的小丫头也被打的奄奄一息,此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唱燕燕的小花旦抖抖索索的跑了来,满脸油彩糊的乱七八糟,倒头便跪,嗓音带着独有的戏腔,娇媚又动人。
“启禀王爷,方才清点的时候,丑角戏服少了一套,求王爷明察,求王爷明察。”
宋青舒饮了一口茶水,修长的手指轻抚碗沿,闻言竟莫名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明明俊朗无匹,可在场众人都浑身一抖。
他抬起头冷眼看向四周的护院,眼中凉意入骨:“可听到了?若是找不回来,本王的手段,你们应该知道。”
护院们俱都噤声,浑身一寒,垂首应声道:“遵命。”
顷刻间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