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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聋哑一僧天竺来(2 / 2)

读到后来,感到疲倦不堪,便寻回山洞,里着皮裘,呼呼睡去。

第二日清晨醒来,走出山洞,想到此后要在这里住下数载,应当把整个山势了解清楚,解决食的问题,于是信步走去。

这九华山削成四方,高五千仞,峻极天表,险绝人寰。

山中壑谷曲折,尤多瀑流,阮伟行到一峭壁处,陡闻峭壁下叮叮咚咚凿石之声,不绝于耳,心下大异,低首望去,那峭壁五十尺下开始向外突出,好似孕妇的大腹一般。

只见在那突出的地方,有一位短衫彪形大汉,身围一条一条拳头粗的巨索,系在两头从峭壁内长出的大树上,长裤卷起,露出黑茸茸腿毛的赤足,撑在壁上,保持身体平衡。

他手上握着一柄奇形巨斧,在壁上砍削,那突出的壁上被他砍得斑痕累累,显是他已砍了一段时辰。

阮伟正看得奇怪,身后走来了两个小婢,身披狐裘,仪态大方,似是官宦人家的使女。

她俩走到阮伟身旁,望也不望他一眼,低头向下,尖声叫道:

“时辰已到,上来憩息吧!”

说完话后,也不管那短衫大汉听到没有,放下提在手中的篮子,并肩谈笑而去。

短衫大汉好像甚听那两位小婢的话,急快攀上,一上地后,也不望阮伟一眼,即走到两只篮子旁边,盘膝坐下。

他先打开一篮,里面装着一篮热气蒸腾的雪白馒头,再打开另一篮装的是两碟干果,两碟小菜。

短衫大汉食量惊人,不一会儿,半篮馒头业已下腹,干果及小菜却丝毫未动,大约他太饿了,已无暇分神去吃果菜佐餐。

高山清晨,寒意甚重,在此冬季更是寒冽刺骨,阮伟站立很久没有运动,冷得微微发抖,反见那短衫大汉穿的比他还少,却无一点怕冷之态,不时还用手抹去额头汗珠,看的阮伟大大吃惊。

阮伟忍不住摸出怀中御寒用的好酒,连喝数口。

那个短衫大汉嗅觉非常灵敏,霍然转个身来,望着阮伟手中之酒,馋涎欲滴的说道:“好酒!酒!酒!”他未喝到酒,仅闻到酒味,心中便赞赏不已。阮伟见他如此喜酒,显是嗜酒成癖的人,当下走上前,双手递上那瓶好酒。短衫大汉也不客气,接下就“咕嘟”“咕嘟”喝个涓滴不剩。他舔舔嘴唇边的余液,畅吐一口气,大声道:“老夫二十多年未喝酒了,想不到今日在此竟能一解吾渴,快哉!膘哉!”他看了看阮伟,伸出满是厚茧,青筋暴出的大手,向阮伟招手道:“小子,请坐!请坐!”

阮伟性格豪爽,虽觉寒冷,也不管他,走近坐下。

阮伟这一近身,便看出他满面大胡子中,尽是风霜皱纹,年纪至少在六十左右,外看是个大汉,其实应该是个老汉矣!

他自我介绍道:“老夫公输羊,小子贵姓?”

阮伟见他年纪足可做自己的祖父,连忙恭声道:

“晚辈阮伟。”

公输羊大笑道:

“好名字!名字,请用早点,不要客气。”

阮伟心知风尘异人,不愿受人点滴恩惠,自己给了他酒喝,若不吃他东西,他定要不高兴,于是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嚼咬。

公输羊高兴异常,咧开大嘴笑了笑,跟着阮伟吃起馒头,不一刻,一篮馒头,四碟果菜被他两位吃得干干净净,连馒头皮也不见剩下。

公输羊吃饱后,便闭眼打坐,顷刻打出鼾声,大概他昨夜工作过于疲惫,竟能坐着便睡熟了。

阮伟轻轻离开,走到一处面朝东方的陨石上,打开瑜珈神功练法要诀,按照其中所载法门一一练去。

从卯初练到辰末,整整两个时辰,阮伟练的满身大汗,附近的积雪皆被他体热溶化,但他觉到这两个时辰虽然艰苦,对于瑜珈神功却毫无进展,若不是熟练昆仑内功心法,早已活活冻死。

阮伟叹了口气,不再强练,走下顶石想散散心,来到公输羊那里,见他仍坐着熟睡,面前的篮子却不在了,可能是那两位小婢收去。

阮伟走了一会,忽见那边走来两位装束相同而非早晨两位的小婢。

这两位小婢毫不客气,走到公输羊身前,尖叫道:

“醒来!醒来!巳时已到,该受火刑了!”

公输羊霍然惊醒,向阮伟苦笑一声,便随小婢而去。

阮伟好生奇怪,心想公输羊明明身怀绝世功力,怎会如此惧怕几个少龄婢女。

他想不出道理,便又走回顶石上苦练瑜珈神功,练了一个时辰,总觉得练了等于白练,丝毫无用。

他烦恼异常,想到公输羊是否回来!便无心再练,他走到那里,恰遇公输羊摇走过来。

公输羊走到早上坐的地方,“噗通”坐下,全身汗湿,气喘吁吁,本来不大看出得的皱纹,显突出来,状态甚是可怜。

阮伟看的确是不忍,想上去慰问他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有陪他默然坐下。

到了午时,公输羊才稍稍恢复常态,阮伟想不透他是受的什么火刑,竟令他如此狼狈不堪。

过了一会,又走来另二位披裘小婢,提着篮子放在公输羊面前,便谈笑走回。

公输羊见到篮子,大是高兴,一一打开,一篮是白米饭,另一篮是四碟精美的菜肴。

公输羊叹道:“这样好的菜,若有酒喝,岂不快哉!”

阮伟想到昨天买没时,带回两瓶好酒,聋哑虎僧没喝,尚存在洞中,不如拿来给他喝罢。

当下飞快奔回洞中,取来两瓶好酒,放在公输羊身前,公输羊好像知道他会拿酒来,等他来后,高兴道:

“一起吃!一起吃!”

放菜的篮子内准备两忖碗筷,那些小婢想必是知道公输羊有客人,不用招呼,便先放好。

阮伟觉到肚子也饿了,随便坐下,“划”“划”吃了四大碗饭,公输羊一口气喝完一瓶酒,才将剩下的一篮饭全部吃完。

公输羊一吃完,便坐着睡去,仿佛只有睡觉才能恢复他的疲倦。

阮伟回到顶石上,练那瑜珈神功,再练了一个多时辰,他发现了一个秘诀,难怪练了几个时辰都不见有效,原来这瑜珈神功主要在一个“忍”字,要有很重的外在苦难加之于身,才能借力运动怪异的气流,否则初练者练来练去都没用,就好像阮伟练了一早上,姿态是练瑜珈神功,其实内在气流,是在复习昆仑内功心法而已。

想到这里,信步走下顶石,想法去找这外在的苦难,以助自己练成瑜珈神功。

走到公输羊那里,迎面又走来另两位小婢,走到公输羊面前,也不客气叫道:

“申时已到,水刑在等着啦!”

公输羊皱着眉头醒来,就要站起随小婢去受刑,阮伟见他愁苦之状,好生不忍,大叫道:

“公输老前辈,晚辈代您去受这水刑。”

两小婢闻言大惊,不由向阮伟看去,公输羊感激道:

“好孩子!孩子!你的内功虽已不错,但还受不了这等苦刑,老夫心领你这番诚意。”

阮伟生就倔强性子,当下正色道:“老前辈可看不起晚辈!”

公输羊叹道:“老夫若看不起你,就是不识精美璞玉的无目者。”他这番话的意思,是在慨赞阮伟根骨绝佳,如块璞玉,自己怎会看不起呢?

阮伟大声道:“前辈既是看得起晚辈,怎知晚辈受不了苦刑?”他转首向两小婢道:“带路吧!”

两位小婢心道:“主人吩咐每日已,申两个时辰给公输羊受火,水两刑,却未规定不准别人代刑,这少年后生不知好歹,且给他去受一番苦,叫他知难而退。”

两小婢默不作声,转身走去,公输羊被阮伟的话套住,不便再阻止,只有眼睁睁见他随两小婢而去。

阮伟跟随来到一处隐密的山坳广地,广地上站着十位同样装束的小婢,围在一块一人大小的白玉石板附近,那白玉不知有多少厚,因它埋在一个大坑中,坑的空间用冰块埋得紧紧地,白玉板石只露出三寸。

小婢向另十位婢女低语后,十位婢女点点头,就一齐说道:

“脱光衣服,睡在石板上受刑!”

阮伟心道:“这那里是水刑,那石板上顶多冰凉而已,岂能难倒于我!”当下迅快脱光衣服,只剩短裤头,跳上白玉石板。

那知他赤足才一踏上石板,寒冽之气,透骨而入,顷刻流到全身,冷得他大叫一声。

十二小婢,顿时格格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阮伟被笑连脸都羞不红,冻得他直打抖,等他再一睡下,牙齿立刻打颤,声音响得老远,把那十二小婢笑得没停。

阮伟这才晓得,书上曾道:“北方产千年寒玉,其寒胜雪,其凉胜露……”看来这块石板,怕有万年以上,莫说四周有冰浸着,就是放在大热天里,入睡在其上,亦要活活冻死。

阮伟运用昆仑内功护身,竟是无用,当下想到瑜珈神功,立刻照着演练法门,练去。

此时虽觉周身凉得痛苦莫名,却不致损害到内脏,慢慢用“忍”心渡过。

一个时辰到了,十二小婢大惊失色,阮伟也觉得大喜,原来这一个时辰运练瑜珈神功,那气流竟能跟着演练法门一一流动,不像以前演练是演练,气流是气流,不能会合的现象。

他走下白玉石板,精神奕奕行过十二小婢,十二小婢把他看做怪人,目送到看不见为止。

阮伟回到公输羊那里,公输羊见他毫无异状也是奇怪得很,但既然人家代自己受刑,不便多问,再者晚上有事要做,只向阮伟笑笑示意,便闭目打坐。

阮伟学会公输羊闭目打坐,坐了一会,两小婢送来晚餐,看来六对十二位小婢,轮流做事,但不见主人出现,甚是奇怪!

两人晚餐后也不说话,各自闭目休息,阮伟竟也在闭目打坐中睡去。

到了后夜寅时,忽地听见凿石声,睁开眼一看,公输羊不在,走到峭壁处,低头看去,只见雪光下,公输羊满头大汗在运斧欣削山壁,他运斧如飞,神威惊人,渐渐山壁上被他砍出一个形状,阮伟才知他要在山壁上雕刻巨大的东西。

一个时辰到后,天色黎明,两小婢送来早点,阻止公输羊再雕山石。

公输羊上来后,劳累不堪,气喘吁吁,腰好久伸不直。

阮伟不是多舌的人,也不问他为何要雕山石?两人用完早餐后,各自休息,阮伟在休息中复习那瑜珈神功,到了已时,两小婢来唤公输羊受火刑,阮伟挺身代替,公输羊已知其能,毫不阻止,也不道谢。

阮伟随小婢来到山坳广地,只见在四块突出的山石上系着钢素,钢索缚在一块四方形薄薄的玉石板上,吊在空中,玉石板离地十尺,下面堆满枯柴,十位小婢,在四周烧火,把那堆枯柴烧得火势熊熊,火焰高张,十分吓人。

两小婢叫他跳上玉石板,脱光衣服,睡在上面,阮伟暗惊道:“入非铁打,上去那能不被烧死?”

但既已代人受罪,岂能临阵脱逃,咬牙跳上,上去后虽觉得四周的热度,可以把人烤焦,但玉石板却无热度,可以睡在上面,否则要是铁板,再高的内功修养,也不能在上面停留,何况睡在上面?

当下运起瑜珈神功,用“忍”字极力渡过那非人所能忍受的苦楚!

一个时辰,回到公输羊那里,公输羊连眼睛都不睁开,仿佛已知阮伟既能受得水刑,这火刑是没问题的了!

岁月易逝,匆匆半年。

这半年中,公输羊在山壁上雕下一尊,高三丈六,顶围一丈,目广两尺的弥陀如来。

阮伟却把瑜珈神功全部练成,以后不用外在苦难,也能自练了,因那怪异气流,已能支配得随心所欲。

一日清晨,公输羊完成最后一斧,上来就向阮伟笑道:“你白天代我受难,使我能在晚上专心雕刻佛像,本来需两年功夫才能雕成,想不到半年就完工了。”

阮伟笑了笑,没有答话,公输羊叹了一口气,道:“佛像既成,我还要去雕刻另一尊,今天就要与你告别!”

半年来,阮伟虽然与他甚少谈话,其实彼此之间,已产生极大的感情,阮伟闻言离别,不由惨然失色。

公输羊沙哑道:“就是有缘,也要十几年后,才能再见自由之身!”

阮伟也沙哑道:“为何要那么久,才能相见?”

公输羊慨然道:“让我把其中原委,向你说个明白!”

停了一顿,公输羊叙述道:

“二十多年前,我已是名着武林的大魔头,我不自隐瞒,我那时确确是个黑白不分,草菅人命的江湖歹人。

“有一次我听到武林中传说,两百年前的东海屠龙仙子,遣下一个女徒孙,声言要管到中原武林,叫那武林中的魔头,稍自收敛,不要再造杀孽!

“我听到这种话,自命不可一世的我,勃然大怒,暗道:我去把那东海屠龙仙子的女徒孙打败,娶为妻妾,叫江湖知道我公输羊的厉害!

“于是我渡到东海,寻到屠龙仙子的女徒孙,那女徒孙竟只有二十余岁,我一看是个黄毛丫头,大声讥笑她口出大言于天下。

“她不怒不气,接受我的挑战,还说道:胜了如何?我说:你若胜了,我愿终生为奴,听你任意派遣!

“当下我俩大战起来,我以为定可胜她,那知十招之下,我被她活活擒住!”

“于是她在东海上,关我二十年,我公输羊虽是为非作歹的人,却是不失一个“信”字的汉子,我输得口股心服,便乖乖的任她关我。”

“二十年后,她见我气质已变得不再乖戾暴虐,便不忍再关我,要放了我,但又怕我气质没完全变好,便叫我在中原名山大石上雕下三丈高二丈宽的十二时佛。”

“这十二时佛,每天子时刻宫昆罗弥勒菩萨;要刻完后,才能再刻,每天丑时刻代折罗势至菩萨;第一,二佛我刻了四年,这第三佛每天寅时刻迷企罗弥陀如来;我本预定两年刻完,想不到因你之故,只刻半年便成。”

“另尚有卯,安底罗观音菩萨;辰,你罗如意轮观音;已,珊底罗虚空藏菩萨;午,因陀罗地藏菩萨:未,波夷罗文珠菩萨;申,摩虎罗大威德明王;酉,真达罗文殊菩萨;戌,招杜罗大日如来;亥,昆羯罗释迦如来。”

“每尊二年,共九尊,尚要十八年后,才得自由之身和你相见!”

“她还怕我早早刻完,气质不能练成,每日两个时辰火水两刑磨练我,教找刻完十二时佛,不再有一点火气。”

“她那知我早已非当年之我,但她的命令,我岂能违背,只有每日受刑,一一刻成,若非得你之助,我要晚一年半,才得自由之身。”

阮伟听完这段武林不知的事情,心下感慨良深,久久不作一语。

公输羊道:“你要何时离开这里?”

阮伟道:“晚辈要练一套剑法,短期内不离开。”

这时两小婢送来早点,见公输羊上来,惊道:“你怎么自动上来。”

公输羊笑道:“刻完了,自然上来!”

两小婢趋前一看,果是刻好,笑道:“下座大佛在那里刻呀?”

公输羊道:“慢慢再找。”上前在两小婢身前低语数句,两小婢匆匆走去。

公输羊叹道:“其实她也信得过我了,否则她怎会只派十二小婢随我一起,服侍我,只是要磨练我罢了!”

阮伟本想问问屠龙仙子到底是谁?其女徒孙姓什名什?但见公输羊只称“她”“她”……显是不愿说名道姓,当下也不便过问。

一会两小婢送来一盘黄金,公输羊转向阮伟道:“你一个人在山中,没有金钱购物,怎能住下,这点黄金并非他意,只是聊表彼此间的友情,你不用推辞。”

阮伟听他说到“友情”两字,自不好拒受,大大方方接下。

当天下午,公输羊与他泪离别。

第二天,阮伟下山用黄金,买了一把钢剑,及大量食物用品,再上山时,便开始专心练剑。九华山上一片寂静,日复一日的过去,因山高的关系,很少有游人来此。但在夜深人静时,有时山顶会突然冒出如长虹似的白光,于是山下人纷纷传说山上有个仙人住在那里!可是谁也不敢上去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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