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尔塞福涅独自走在长廊上。心里没有不舍,也没有难过,竟是异常轻松。
有些事情,之所以痛苦,或者只是自己的执念,若是想开了,释然了,所有的痛苦都不再是痛苦了。
她没有马上飞回德墨忒尔留给她的家,而是静静地在黑夜里漫步,想最后在感受一下奥林匹斯山的气息,这个她曾经向往,亦曾经生活了许久的,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转了一个弯,她继续向前走着。
忽然,长廊上映出了两道人影。她心中好奇,便轻轻走过去,却是赫拉与赫耳墨斯。
没发现有人过来的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着。
“你差点把珀尔塞福涅毒死?”
赫拉诧异地看着赫耳墨斯,上扬的语调显示出了她此时的震惊。
赫耳墨斯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毒,但是威力太大了,如果不是哈迪斯及时出现,恐怕现在冥界都该成废墟了!”
“什么?”他的话让赫拉有点不敢置信,“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哈迪斯没让对外公布,说是怕对珀尔塞福涅影响不好!”
“切!”赫拉嗤笑一声。
“真没看出来,他倒是对她挺上心的!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让她回来?留在冥界不挺好的吗?”
“是珀尔塞福涅坚持回来的,为这事,她把冥界闹得一塌糊涂!”
“回来干嘛?抢宙斯吗?觊觎我这神后之位?她野心可真是不小啊!”
闻言,赫耳墨斯摇了摇头,“神后之位,我觉得您不用过于担心,即使珀尔塞福涅真的嫁给了父亲,父亲也不会让她成为神后的!”
赫拉得意地挑了挑眉,可嘴上却说道:“那又怎样?虽然宙斯现在对我不错,可是如果有珀尔塞福涅横在中间,他对我就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了!”
“殿下,您知道我那颗毒药是谁给的吗?”
“谁?”听出了他话中有话,赫拉警觉地看着他。
赫耳墨斯看着她,眼神闪烁,最后露出淡淡的嘲讽,低声吐出两个字。
“父亲!”
…………
珀尔塞福涅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
她浑浑噩噩地躺到床上,满心满脑都是一件事——宙斯要杀了她!
她忽然就想起了哈迪斯的话——一句一句,都像刀子一样割在她心里。
她觉得自己是那么幼稚可笑,她怎么就那么笃定宙斯会把她放在心上?
她是真傻啊!
为他做了那么多,到了最后,她终究只是一个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渐渐地,脸上的表情由愤恨变成羞愧,又由羞愧变成悔恨,再由悔恨变成了心如死灰。
她知道,她这一生,完了。
受过伤,也伤过人,因果报应,如此便两不相欠了。
望着头顶上的苍穹,漆黑的帷幕上,星光闪烁,像是对她最为讽刺的嘲笑。
夜风吹来,带着萧瑟的落叶,一片一片,使人心中更加凄凉。
她从怀里摸索出一片金黄色的树叶,树叶上一首清晰的十四行诗穿透叶脉,镌刻其上:
眼睛里无处寻找的绯红
深扎到心底,生根发芽
我重塑成影子坐于岸上
再剥离出没有尽头的湖
你说我不该沉浸于黑暗
可长长的影子袭击了我
我躲避或是找寻于人海
伪装成无法遏制的飘泊
你听,是谁在轻声吟唱
你飞舞裙摆,嘴唇翕张
于黑夜中和我背道而驰
不说思念,思念太俗气
远行的不归者升腾而去
落下便是无法阻挡的殇
这是她偷偷藏起来的哈迪斯遗留在爱丽舍园的小诗,本是为了给那段时光留下一点印证,不成想,却成了诀别的殇!
轻轻一捏,黑焰瞬时吞没了它,点点星火,在黑暗中闪烁片刻,便化成灰烬,随风而散,永远地静谧在了夜暗中。
也许,她就是这星火,闪烁了,便该归于黑暗,悄无声息。
拿出自己配制的毒药。淡绿色的萤光,像极了星空中的星辰。可它不是星辰,没有永恒之光,只有属于毁灭的一闪而逝的妖艳。
轻轻攥着它,她心中却是难以言喻的平静。她不是要为谁而死,而是觉得这世界太了无生趣了。残酷又险峻,让人不由自主地堕落,或者是陷入无法解脱的痛苦。她不想在这悲惨的地方沉沦。仿佛她本就不属于这里,纷争太多,让人没有了继续面对的勇气。若是以前她心中有个目标支撑着她,她或许可以义无反顾,可是现在,她什么也没了,她甚至连为谁再眨一下眼都觉得异常疲惫。她想歇歇,还自己一个纯粹的灵魂。
了无牵挂,自由自在……
把毒药放到嘴边,她露出一抹苍凉而释然的笑。
都说人死了会到冥界,那神死了呢?
她想去看看!
笑容越加灿烂。在这寂寥的树林,在这闪烁的星光下,在这落叶伴着微风轻舞的午夜,她,生如夏花。
亦死如秋叶……!
…………
哈迪斯是被心口的痛疼惊醒的。
他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滴在受伤的肩胛处。
光影下,覆盖着满身汗水的小麦色皮肤散发出着让人心寒的冷光。
他心里的痛疼却越发明显了。这感觉就和珀尔塞福涅上次中毒时的一模一样。
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一想到此,他就不由自主地一阵心悸。
才离开一天而已,难道宙斯因为她与自己有了关系,要伤害她?
“噌!”地一下,周身的黑焰燃烧了起来。
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他不允许。
从床上坐起来,他顾不上穿上外套,就急急走出了寝宫。
“陛下,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一直在门外等着宣召的明塔,见到哈迪斯满脸怒气地走出房间,不由地升出不好的预感。
她快步跟上哈迪斯,却被他拦住。
“别跟着我,你去找许普诺斯和塔纳托斯,让他们马上调集军队,去奥林匹斯山找我!”
闻言,明塔倒吸口冷气,慌张地望着他。
“调集军队?去奥林匹斯山?陛下,您想做什么?造反吗?”
“别问那么多,赶紧照我的话去做!”
“可是陛下……”
“去!”
这声怒吼威力巨大,直叫走廊跟着颤了两颤,甚至连冥王神殿里的水晶窗都被震碎了。
哈迪斯的表情近乎狰狞。一贯冷洌狭长的眼眸,此时已愤怒地圆睁,额头上的青筋突现,周身的黑焰也更为高涨。
“你,要背叛我吗?”
明塔不敢置信地看着哈迪斯,她从来没见过他真正发怒的样子。
可此刻,她从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两个字——“杀戮”!
是的,冥王陛下动了杀心!
他要干嘛呢?与宙斯开战?为了那个女人?
就连神王之位被宙斯骗取时,他都没动过杀心,可是为了那个女人,他居然要发动战争?
她看着他,眼神中满是伤痛,可终究不敢忤逆他。不顾地上散落的水晶碎片,连忙跪地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