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执抬步追了几步，却恍然瞥见手中带血的尖刀以及满身的脏污血迹。他默默停下立在原地，眼帘沉默着垂落，长睫微微颤动。
他这副样子不配入她的眼。
那片雪白的衣角消失在尽头，仿佛是带走了狱内所有的光亮重归黑暗。
明执握紧刀柄，落在地面的影子似是都在嘲讽他孤立无援。
他活动了下指节扔了刀，随意抹了一把面上的血，垂眸看着地上残缺不全的尸体苦涩冷笑。
你瞧你死的多值？阿欢都肯为了你跑到这种地方来。
一众密卫队看着明执低笑出声不禁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扔到兽园喂秃鹫，务必让他尸骨无存。”
明执冷眸，踏过苏垣还未冷硬的尸身扬长而去。
＊
“这是怎么了？”
云氏正在院中看着小宫女们，忽然瞧见脸色苍白如同失了魂魄的明欢跌入上阳宫宫门。
她慌忙迎了过去扶住她的手却感受不到一丝热乎气。
“姑姑……”明欢听见云氏的声音动了动眼珠，死水般的面容活了些。她浑身瘫软，挂在云氏身上终是哭出了声，“乳娘，我害怕。”
云氏见状一边哄着一边抬头望向春李夏桃，她二人也是脸色苍白如纸，轻轻摇了摇头。
明欢被人扶进寝殿，她伏在床上，脑海中皆是苏垣那双闭不上的眼。
他的妹妹还在家中等着……她信誓旦旦说要帮苏灵找哥哥，可到头来，是她的兄长亲手杀了她的兄长。
“凭你，也敢妄动朕的昭阳？”
明欢想起在狱中听见的那句话哭声一顿，她微怔，泪珠落得更急，揪着被子的手控制不住地打着颤。
是、是因为我才杀了他吗？
因为我同他说过几句话便杀了他？
锦被上的花纹缭乱入眼，刺的她眸子生疼。明欢掩面痛哭不敢再细想，声声哽咽如梦呓：“是因为我才会死的，是因为我……”
云氏叹气，将春李与夏桃叫出去问话：“究竟怎么回事？”
夏桃惊魂未定，春李也是强自定了定心神颤抖道：“我们出宫碰上了乐人苏垣的妹妹，殿下听说苏垣几日未归，念在有些交情便答应了帮着问问。殿下一路找到了刑抚司，却是……”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却是亲眼撞见了皇上亲手砍了苏垣的人头。”
“这……”云氏惊地捂住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时夏桃回过神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殿下没头没尾地听见皇上说了句什么‘凭你也敢动昭阳？’。”
“怪不得殿下会说那些。”云氏皱着眉，望着寝殿手足无措。
明欢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最是心软，从没打罚过宫人。现下却亲眼看见一人死在自己面前，皇上的言下之意还是与她自己有关……
云氏正想着该如何劝慰忽然瞥见一抹明黄踏至院中。她慌忙屈膝行礼：“见过皇上。”
“起来罢。”明执轻声，眸子望向她寝殿的那扇雕花木窗，袖中的手缓缓收紧。
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传来，云氏不动声色地打量，瞧见他发间微湿好似还在滴水，像是刚沐浴过。
“昭阳如何了？”他收回目光，长睫投下一片阴影。
他已经干净整洁，却仍不敢去看她。
云氏略微思索，轻声道：“殿下受了惊，只知道哭，且念叨着都是因为她。”
明执胸口闷痛，一言未发负手转身欲走。
“皇上不进去瞧瞧？”云氏看着他二人长大不愿见兄妹离心，想着让他们聊聊或许好些。
明执停滞一瞬，回头望了望明欢的寝殿。他心思微动却仍是摇头。
他怕看见明欢看见他时流露出的恐惧。
“下回。”明执开口，正欲要走骤然听见里面一阵凌乱的哗啦声响。
阿欢！
他不再顾忌自己内心的卑微不堪，撩开衣摆匆忙奔了进去。
关心则乱，明执猝不及防迎面撞上慌张跑出来的小宫女。
小宫女见是明执“噗通”一声跪下，吓得冷汗涔涔：“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出什么事了？”
“殿下、殿下她突然浑身抽搐不止，奴婢正要去请……”
明执面色惨白，向来沉静如山海的眸瞬间满是慌乱。他失了方寸，还未听完她的话飞快奔至内殿。
偌大的拔步床之上，纤弱的人团在一起控制不住地抽搐。
明执手足无措地将人抱在怀中，双目血红带泪一声声地唤着：“阿欢、阿欢醒醒……”
怀中的人毫无反应，双目紧闭，唇瓣无一丝血色像是个死人。
“阿欢，阿欢你醒醒好不好？”
“快，快找条干净的帕子让殿下咬着。”云氏见明欢这副样子忙乱不堪，语无伦次道，“我以前在家乡见过发痫症的人，那姑娘家人不敢动她，等大夫来时咬掉了舌头。”
宫人们一听，忙去找帕子。
明执见她牙关咬紧来不及思考，捏开她的下巴将手放置她唇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