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多福慢慢踱过街来,边走边打量这算命的老头。
老头清瘦如柴,满脸皱纹,皮肤晒得很黑,稀疏的花白头发,用网巾扎出一个头髻,和那一小束山羊胡子倒是很般配;身着旧棉袍,趿双灰黑布鞋,此时端坐在那张盖布的小板桌旁,明显不符窍客的身份。
这算命老头的开窍方式,也和栎阳城的窍客不一样,和蔡多福倒有些相似。每个丹田只开一窍,开窍顺序先按丹田排序,即先开一四七窍,整体看起来,气息波动平稳,很适合隐藏。
不管怎么看,蔡多福越看越觉得这个老头有问题。
此时恰巧有位大婶走过去,来到算命先生的破摊子前,问:“先生,我儿媳想回娘家,想择个吉日良辰。”
算命先生比划一个手势,应道:“择吉日十铢。”
大婶犹豫一下,才应声好,然后按算命先生的要求,报姓名生辰,家宅方位。
蔡多福已走过街来,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这老头算命。
老头掐指念词,无非念些干支八字,推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之理,然后择吉日良时,定于后天午时出门,还取出红纸,用一截小木炭,详细写下来。
这倒没什么稀奇的,中规中矩,十铢钱,价格也不贵。
待大婶走后,算命先生扭头望见站在一旁的蔡多福,问:“贵客可是要算命?”
蔡多福微微一笑,问道:“先生真会算命的?”
算命先生捋着山羊胡子,不急不慢地应道:“事有终始,知其先后,则可算矣。”
蔡多福质问他的本意,是怀疑他的身份,可老头这一回话,让他想起玄机阁藏书楼那几本算命的终始窍诀,急忙问道:“先生修的是终始窍诀?”
算命先生笑道:“雕虫小技,混口饭吃而已。”
蔡多福吃了一惊,再问:“先生贵姓?”
“免贵姓柳。”
“先生大名?”
“村野山夫,贱名不值一提。”
蔡多福眉头微蹙,正想再逼问,又觉得自己有些神经紧张了,最近听到姓李姓鲁和姓柳的,都想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这委实有点走火入魔了。
那算命的柳老头,抬头又问:“贵客要算命么?”
蔡多福微笑缓解一下尴尬,正好望见摊子后面挂着一面灰黑的布幡,上面五个大字清晰可见:“算命测姻缘”。
“那我测姻缘。”蔡多福觉得可以小试牛刀,反正价格也不贵。
“敢问贵客姓名,生辰八字,哪里人。”
“蔡多福,大秦二一六年八月初三午时一刻出生。栎阳城人。”
柳老头左手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许久,才说出一句:“卦金一万铢。”
“什么?一万铢?”蔡多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对,一万铢。”柳老头点头。
“柳先生,刚才那位大婶择吉日才十铢钱。你现在收我一万铢?”
“蔡少爷是贵客,价格自然是贵。”
“那你别叫我贵客,叫我贱客就行。”
“贵客就是贵客,改不了的。”
一万铢,对蔡多福来说,也不算小数目,而且花一万铢测姻缘,人傻钱多也不能这么造啊。这老头不会是来骗钱的吧。
再看柳老头,挺着腰板,端坐在那里,悠然自得,完全是不想讲价的模样。
蔡多福犹豫良久,低头间,正望见小板桌上那块灰黑破布,在桌沿垂下一段布条,微风过外,布条卷起,恰巧翻出一行黑字:推卦看相铁嘴直断。
“行,那就一万铢。”蔡多福狠下心来。
“贵客放心,不灵不要钱。”
蔡多福取出一张万铢钱钞,放在小板桌上。
柳老头接过钱钞,道声多谢,将钱钞收好;又从桌旁的布袋里取出三块白色如玉米粒般的小石头,放在破布上,排成一条直线。然后右手一拍桌子,死死按住板桌。
三颗白石应声跳起,竟然凌空漂浮起来,飞到柳老头胸前,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慢慢地,细小的白石亮起白光,亮光不甚明显,但石头在缩小,不一会,便消失不见,化成一股淡淡的星气,被柳老头吸入体内。
而柳老头仍端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有那双墨镜,映着街上来往的路人,黑亮分明。
蔡多福很好奇那白色小石头是什么,竟然能化成星气,可不敢打扰,只能静静地等着。
良久,老头才把按在板桌上右手提起,推推鼻梁上的墨镜,说:“贵客应该有婚约在身吧。”
蔡多福又惊又喜,也不说话,就等着老头继续解说。
柳老头说:“只可惜这桩婚约,如水中之月,若泛轻舟,便支离破碎,又似镜中之花,空有殷勤,没有结果。”
“别含糊其辞,我听不懂。”
“贵客这桩婚事,成不了。”
蔡多福心里没来由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心里仍是不信:“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