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续儿,为父存了十五年的老酒,就等着今天开封了。”
一家三口的餐桌上,程绩从地下抱起一个人头大的酒坛,乍开封,一股浓香便逸散而出。
应月琴罕见的没呵斥程绩,反而是自己先提了一只碗放在程绩面前。意思很明显,先给老娘倒。
程绩笑了笑,急忙给自家夫人满上,又拨开程续准备接过的手,也给儿子满上了一碗。
没跟自己爹客气,程续提碗抿了一口。入口甘冽,酒香浓郁,大手笔啊。他抬头看了一眼程绩。
本来想夸赞两句,却又没好气的,瞪着某个准备独吞剩余美酒的家伙。
假装没看到儿子跟媳妇的眼神,他提着酒坛喝了一口,“快吃菜啊,看我干嘛。”
应月琴险些让他气笑,把程绩跟前的饭菜全都盛进了自己碗中,光喝酒吧,一口菜都别吃。
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程续笑了,很开心。
“续儿啊,这坛子酒是你娘生下你的那天,我亲手埋的。就是等着今天,你要踏上仙途,要修仙的时候,咱父子俩好好喝一顿。”程绩提着酒坛,面色涨红,偷偷从媳妇碗里顺了粒花生米。
程续闻言,看着自己只剩半碗的好酒,咬着牙冲自己亲爹笑了笑。
应月琴吃着自己碗中的饭菜,没有说话,眼中充满感慨。
“对了,你知道爹为啥能请来青萍山的长老吗?”程绩压低声音,故弄玄虚。
程续摇了摇头,说实话,自家在这小县中还算有点名气,可放到周边,谁认识你啊。更别说放到京城,放到青萍山上了。
应月琴也有些好奇,瞪大了美眸,让给丈夫一碟花生米,示意他快说。
“嘿嘿,”看见花生米,程绩眼睛一亮,也不再卖关子。
“这事要放到三十年前了,那时候我也是十五岁。”程绩的眼中充满了追忆。
“你爷爷见我到了十五,也给我办了个贺仙礼,不过那时候咱家不在这永宁县,更没现在大气,也就是请乡里乡亲吃个饭。”
“那时候啊,我爷爷的一个老兄弟,家里孩子打仗去了,断了根,就把我当亲孙子看。那参加我的贺仙礼要有礼物不是,他就把他家传了一百来年的一个老树根给我,约莫拳头大。”
说着,他比划了大小。
“犟不过他,我就收了。”
“你爷爷不知怎么的,给我办完了贺仙礼就把我往外撵。说不闯出点名堂来就别回来了。”
程绩的眼色又充满了悲伤。
“他就扔给我了一个香囊大的破口袋,拿着竹条就把我往外抽。”
“我当时都蒙了,前一天办的贺仙礼,第二天就把我往外赶。”
“我就赌着气嘛,真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就带着那个破口袋,算是留个念想。”
“我就走啊走,靠着运气,真就捡了本秘籍,头天看完,第二天就不知道给谁偷了。”
“不知不觉的,走了三年。我就凭着那天看了几眼的秘籍,硬生生修成了八品武者。”
“我寻思着,我随便混混,就能到八品,这算是混出点东西了吧,就回家了。”
又灌了一口酒,程绩才继续。
“回去了,我找不到家了。”
他有些哽咽。
“家没了,三年前就没了。你爷爷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仇家,我走了两个月以后,除了我,咱家没了!”
“我就坐那哭,哭了一天一夜。突然的,我想起了那个破口袋,我就给打开了……”
“那是储物袋。”
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得空就骂我爹,走了三年,就骂了三年啊。”
他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
“里面有十两银子,一把上好的剑,跟那个老树根。”
“你爷爷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事,我就委屈啊,哭着喊,‘爹你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啊’,喊着喊着,就明白了。”
“你爹我年轻时候爱嘚瑟,你爷爷料准了我,要是我早早知道,指不定那天就死街上了。只有等我回来才能知道真相。”
“可是你爹我废物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杀老子全家的是谁!”
他右手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
“然后嘛,我就觉得说不定那些东西还有可能回来,就把家又盖了起来,就等着。”
“约莫是十七年前,一对夫妇倒在了街上,男的还好,是力竭的。但那女的用修为止住了伤势,这一倒地,血哗哗的往外流。”
“我就给撞见了,可能是我对你爷爷的愧疚,这些年一直干好事,就给他们救了下来。”
他的语气舒缓下来,从激动中走出。
“那男的第二天就醒了,我话还没说,他就跪下了,差点磕头,让我给拦下了。”
“我就奇怪了,问他怎么了,他说让我救救他夫人。可我说我哪会啊,顶多去买服药。”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指了指我腰上挂的那个储物袋。里面还是那三样东西,我一直没用,也没装别的。”
“我就懂了,他要的是那个树根。我其实挺纠结的,毕竟就这点念想了。而且看他这架势,说不定还是什么宝贝。”
“我突然也就想通了,觉得这是缘分,就把老树根给了他,我觉得十年了,我是废物,报不了仇,只能放下了,把念想斩断。”
“那男的当时都快哭了,千恩万谢,给了我一个令牌,说是青萍山的。我有点惊讶,不过也没太当回事,你爹我的天赋,要不是年轻啥也不懂,青萍山还不是随便进。”
他笑了笑,有些高傲。但程续知道他没吹牛,就靠看了一天的秘籍,三年练到了八品,这放到哪里都是天才。
“然后嘛,我就走了,离开了那里,来到了永宁县。然后立业,后面就认识了你娘,说起来我跟你娘真是一路人,都没了爹妈。”
他有些感慨,应月琴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世事难料啊,我前些日子寻思碰碰运气,没想到这块令牌这么好使。就是不知道那男的混成了什么样,总不能低了,毕竟请得动长老……”
一家人,一张桌,一坛酒,聊了半边月夜。
……
“爹,娘那我就走了。”程续被自己老子一大早撵了出来。
“放心吧,我们俩争取再进一步,多活些年月,等你回来。”程绩笑了笑,挽住无言的妻子。
程续点了点头,覆上了一张面具,与面部贴合,容貌绝世的少年化成了一个俊俏的公子。这是昨天从及时脱身的霍老头那要来的。
朝父母挥了挥手,转身出发。
今日的分别,是为了往日更好的相聚。
一个少年,走在晨曦之中,腰间悬一个破布锦囊。里面有十两银子,一把好剑。
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