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山河府来说,今天最重要的事不是抓捕江湖上臭名远扬的恶徒,也不是审讯朝堂中贪赃枉法的奸臣,而是失踪已久的贺难回来了。只是今日的贺难,身份从山河府曾经最年轻的府丞,名噪一时的“贺疯子”,沦为了阶下囚。
贺难被两位钦差拉进山河府的大门时,那做派耀武扬威的好像当了皇帝,后厅前堂认识他的人看见了都以为是终于找到了这位失踪人口,却不曾想山河府的府首,贺难的老师——当朝都御史兼刑部尚书李獒春黑着一张脸,叫钦差直接将他丢进了昆仑阁。
昆仑阁是什么地方?是审要犯的地方,一般的命案犯人都没资格进此处受审。此时这位贺难大爷进了昆仑阁倒是像回到了家一样,毕竟以前在山河府当差的时候,贺难就是负责审理要案的角色,严刑峻法无所不用其极,犯在他手上的贪官污吏,江湖豪客十有八九都过不了他这一关。
通常来说,进了昆仑阁的犯人都是犯了滔天大罪的,这样的人要么位高权重,要么武功绝顶,从头到脚都得拴着链子,身边还得视情况而定配上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防止犯人行凶或者自杀。而贺难……不说他身边连个人影都没有,全身上下也没有人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只见他在昆仑阁的正厅里走来走去写意非常,不时还拿桌上摆着的水果来吃。
作为自己曾经的得意弟子,李獒春还是相当了解贺难的。一来贺难身体孱弱不会武功,也没有自杀的那个胆子。二来他性格桀骜,那股钻牛角尖儿的劲头上来就是憋死也不会透露出半个字来。李獒春对付贺难最好的办法就是晾着他,时间一长没人跟他说话,他那话痨的病犯了反倒是能和你扯上一天的淡,至于这扯淡中是有多少你想听的话——至少比一个字不说强吧。
就这么熬鹰一般从早晾他晾到晚足足六个时辰,来昆仑阁“探监”的人一茬接着一茬,想知道这位大爷究竟捅了多大的窟窿,可是没有一个人踏进了昆仑阁半步,守着昆仑阁大门的两位督察的口风也紧的很,愣是半个字都没走露出去。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贺难究竟干了些什么,只是李御史发话说贺难出现在皇宫里,这俩人就直接去把贺难秘密地逮住了带回山河府。不过这兄弟俩倒也是好奇,都御史大人怎么就知道贺难在宫里呢?贺难这小兔崽子暗中进宫又是想干什么呢?
等到戌时,正厅的大门被人从外到里缓缓推开,走进来两位男子。站位在前的老人年逾花甲,两鬓斑白,三绺长髯,一字眉间蹙怒色,丹凤眼中含威仪,正是都御史李獒春。跟在李御史身边这位,圆脸笑面,长相体型都颇有几分佛教中的弥勒佛,正是天边卫的总指挥使——傅子瞻。
天边卫乃是皇帝亲卫,行踪诡秘,卧虎藏龙。作为天边卫的总指挥使,皇帝的头等心腹,傅子瞻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常以一身黑袍黑盔示人。可今天他却不做任何掩饰便来到了此地,不只是为了查明贺难私自入宫的事情,也是要看看李獒春要如何处置曾经的得意弟子。贺难虽然没见过傅子瞻的真容,不知其是何身份,但以贺难这些年磨砺出来的眼力,也知道这位爷是个狠角色。
“傅指挥使,请吧。”按理来说,李獒春乃是从一品的官员,比上天边卫指挥使这正三品官面上大了一级半,不用谦让傅子瞻,但是这话显然不是因为后者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才会这么客气的。傅子瞻心中也如明镜一般,白玉京里姓傅的指挥使除自己外还能有谁?李獒春这头老狐狸,上来就揭破自己的身份,恐怕是不想让他的得意门生入了自己的话套。
贺难听得李獒春道破傅子瞻身份,心中顿时一惊。原来面前这尊大佛一样的人物就是传说中的天边卫之首。他从十三岁来到白玉京拜入李獒春门下,十七岁直接被钦点为山河府的府丞,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这位傅指挥使的大名,毕竟作为山河府的竞争对手,天边卫的人打着傅子瞻的名头从山河府手里抢了数不清多少人多少案子过去。他久闻傅子瞻心浇冷血,骨如寒冰,残忍无情,本以为是干干巴巴恶鬼模样,没想到却有一副活佛面相。
今日自己私自入宫之事既然连傅子瞻都惊动了,定然已传到了皇帝陛下的耳朵里。若是自己此行的目的真公之于众的话,恐怕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后果不堪设想。贺难的头一直低垂着,黑瀑一般的长发垂下来挡住了自己的面孔,他调整好表情,理清了思绪,才将头抬了起来。
“呵呵……说起来大家也都算是熟人了,我对审讯逼供这一套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上刑就免了,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吧。”贺难此刻席地而坐,昂头仰视坐在书案前的两位大人,干笑两声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