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难赶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郁局主的卧房里嚎啕大哭。
很难评价他是出于什么心理才这么做的——你说他是真性情吧,好像那哭声里还掺了那么些水分,多少带着表演的成分,但你要说虚伪呢……从这涕泗横流的“量”来看,一般人还真没这个本事,总归有些真情实感在里头,否则也不可能把血都哭出来。
尽管常人悲痛的神态更接近于因哭泣而抽搐以至于无法持续发出哀嚎的音量,但魏溃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个像大叫驴一样流泪到打嗝的贺难在某种意义上才是他真实的一面。
总之,如果能让人猜透想法和行为背后的目的,那贺难也就不是贺难了。
“呃……贤侄快快请起。”也不知道是贺难有意为之还是意料之外的效果,总之他这毫无征兆与规律的鬼叫反而让郁茂生心中充斥着的哀愁冲淡了不少,虽然也谈不上心情为之一振,但好歹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恢复了些光彩。
“镖局的事情……晚辈万分抱歉。”贺难借坡下驴,在郁局主的搀扶之下终于站起身来。
郁茂生在贺难手臂微微发力的无形暗示之下走到桌边落座,叹了口气道:“咱们彼此之间也没什么好互相埋怨的,你我都有责任,要怪也只能怪敌人狡猾。”
眼见着郁茂生亲口为此事定调,众人这才稍稍安心,而贺难也询问起了郁茂生身处敌营这几天的境况,而通过郁局主之口,贺难也收获了一些情报——虽然郁局主这些日子都被囚禁在一个小屋当中还带着枷锁,一日三餐也都是由无衣当中的打手按时提供,但毕竟这里不是特制的囚房而是民居,所以守卫们偶尔的闲谈也能被郁局主捕捉到一二。
“您的意思是,小郁并没有和您关在一起?我想说的是甚至不在同一个地点?”贺难再次确认道,而得到了郁局主肯定的答复后他抚着自己的眉心道:“这可就有意思了……”
因为在激战的过程当中郁局主就已经昏迷,再次醒来之时已经身陷囹圄,所以他也不得不遵从对方以女儿性命要挟的方式不敢轻举妄动,但既然已经重新与同伴们汇合交换过一些信息,那郁局主也不免会心生与贺难等人相同的疑问——那就是女儿很有可能并未被无衣所抓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倒是反过来掌握主动权了吧!”魏溃突然道,先前他们一直因此感到束手束脚、有些收敛,但如果能确认小郁没有危险的话,那他早就迫不及待地大展拳脚了。
“但还不能完全确定——而且如果我女儿没有落在敌人手里,那她现在又身在何处呢?”穆皎稍稍制止了一下这个不安定分子的雀跃,毕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娃娃,她始终不愿意冒着这个风险去赌。
“姐姐她不会有事的!”一直站在边上的郁泰平突然攥紧了拳头高声说道,在贺难简单处理完郡城里的隐患之后,就把郁泰平一起带了回来,毕竟此刻大部分战斗力量都集中在县城,把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那对夫妇会更安心一些。而郁泰平说这话的根据大抵就是出自同源的血脉和自我安慰。
“放心,我保证她肯定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是暂时脱离了战场养伤罢了。”贺难拍了拍郁泰平的肩膀,十分笃定地说道——其实小郁给他留下的线索一方面是利用江水使得劫匪们在土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行迹,另一方面则指向了自己准备跳河逃生,这也和从参孙口中撬出的情报吻合。但至于她能不能活着游上岸、又准备逃到哪里,贺难对此也一概不知,但现在这个情况贺难也只能用这谎言来安抚她的家人了。
不得不说,在撒谎这方面他具有得天独厚的禀赋与经验丰实的技巧,他的谎言并非编造一个“可能存在的真相”,而是采取近似于和人辩论的手法去说服别人相信自己口中的结果,所以这家人也暂且平复了心中的忐忑。
“还有一件事,我想您们二老需要亲口决断才是。”贺难没有忘记自己除了郁泰平之外还带回了谁,所以连忙用来分散郁家夫妇的注意力:“那起袭击的主要策划人之一的参孙已经被我抓回来了,我觉得由你们亲手处置他更加合适一些。”
听到这个消息,果然让这对夫妇的神情产生些许变化,郁局主更是当即便站起身来,面露愠怒之色:“他人现在何处?”
贺难给老魏使了个眼色让他带路,然后又提醒郁局主道:“如若要杀他,也不是现在,咱们还能从他嘴里探出许多秘密来。”其实贺难也怕参孙这孙子在郁茂生夫妇面前说些有的没的从而刺激到二人情绪,让魏溃伴随左右也是为了见机行事。
…………
随着贺难与陈炎弼等人的互通境况,局势倒是愈发明朗了起来,而这些日子与官府的大捕头刘海舟之间的配合虽然没有直接掌握无衣藏匿的据点,但再加上那些城中父老的拳拳相助,以及这几日坊间的部分传闻,倒也锁定了一些可疑之处,而贺难重新接过指挥棒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逐渐对这些地点展开侦查。
“你似乎是在困扰着些什么。”史孝文走进只剩下寥寥几个不出外勤的家伙的屋子,看到对着县城地图反复勾画的贺难,不禁揶揄道。
“虽然此前我也有问过你,但你一直都以越界为由拒绝回答,但现在我还是想换个方式套点话出来……”贺难抬了抬眼很快又低下去:“以你知道的信息为准,双方如果正面交手的话,我们这一边的赢面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