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正要勉强摇头,谁知道余忴霜忽然注意到了他腿侧有大片凝固的血液与裤子布料黏在一起,再又发现了他后背衣裳上也是有着诸多血迹。
两人皆是沉默了下,余忴霜则目光微低,脸上忽然变得凄苦了起来。
江明看着她这副自责的模样,连忙摇头,道:“我没事的。”
余忴霜也不去看他,只是抬起头看着身前周围无数的恐怖触手,停了许久,忽然吸了口气,平静的道:“看来我们是要死在这里,我死倒是无所谓,又平白害你丢了性命,对不住了。”
江明一时语塞,不过转瞬便道:“余师姐,你不要”还没说完,他却发现余忴霜的脸上浮现了从不曾见过的深深疲倦,他也在这种神情下,不知不觉的哑了。
余忴霜缓缓仰头,遥望着古树上头的圆月,良久。
“都怪我”淡淡的月华洒在她的脸上,如雪一般洁白。可是这个一向决绝坚定、百折不屈的女子,眼眸深处却仿佛有什么暗了下去,即使月儿也是照不亮的。
“你相信命么?”她低声的道。
江明怔了一下,隐隐发觉,她似乎整个人都变了,道:“什么?”
“其实最该死的人是我”余忴霜依旧平静,眼神却透着深深的疲倦,缓缓道:“我出生的那天是一个大雪天,我爹后来告诉我那天的雪,好大好冷,我娘也就是在这一天生下我就去世了”
江明听到这里,猝不及防的心中一酸。
余忴霜似乎深深的陷入到了回忆之中,不过往日里的悲伤却令她再也不能保持平静,眼角隐约泛着亮光,声音也变得飘忽朦胧了起来,“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我爹为了给我治病去上山采药,我一个人在家里从天亮等到了天黑,然后又等到天亮,我也记不清楚等了多少天”
江明隐约猜到了什么,就连呼吸也不自觉的慢了许多。
余忴霜咬了咬嘴唇,继续说着,不过每一个字都仿佛令她的脸色更惨白一分,“我一个人好害怕,就在以为我快要死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声音,我挣扎着跑出去,却没看到爹。而是村子也经常去采药的杨二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出一株草药给我煎了药,之后便让我好好睡一觉。后来耳边很吵,我从床上跑下来偷偷趴在门缝里看,只见院子里站了好多人,围着地上的一张草席,我什么也不看到,只记得只记得有血”
江明忽觉得要喘不上气,抬眼望去,她的双肩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眼泪一滴一滴的慢慢流下,好像当年的小女孩躲在门后角落,伤心而泣。
“后来我才知道,给我治病的那株草药是生在峭壁上的,我爹他一直都拿在手里”余忴霜慢慢低下了头,声音忽然变得颤抖,低低的道:“从那以后我就没了家,村子里的人都说是我命不好,克死了我爹我娘,对我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有的人都讨厌我,所有的人都远离我;我不敢靠近”
江明心中猛地一疼,仿佛针扎一般,往日里的那个对人淡漠、拒人千里的女子,原来有着这样的伤心往事;这一刻,他甚至想要紧紧地抱着她,哪怕给她一丝不起眼的温暖来抚慰她心中的彷徨伤悲。
“都怪我,许师弟因为我生死未卜,就连你也要因我而死”余忴霜的眼神在月光中忽然变得萧索而绝望,“我拼了命的想要去抓住,可是一切我都无能为力!”
江明的手掌动了动,却又悄悄地收了回来,呆滞了许久,轻轻道:“你没有错,你也没有伤害任何人,更没有人会该死。”
余忴霜仿佛没听到一般,依然微垂着头,那副神情却是哀莫大于心死。
江明缓缓仰头,望着上空的圆圆月头,似乎他的心也在这个夜晚有些不一样了起来,道:“你还记得么,你对我说过做人只求“问心无愧”,那晚的月亮和今晚的一样。如若我们真的死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心中却默自的念着:我也无怨无悔!
接着,他持剑慢慢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失落女子,慢慢地道:“余师姐,白无常说你要找的人在这里,我们四处找找看罢,这些触手很害怕我的法宝的!”
余忴霜手指动了动,缓缓握着缀穹仙剑,她眼中依然闪着明亮的泪水,慢慢的站了起来。
两人在无数触手的包围之下,在前尘仙剑的红芒中互相搀扶着,向着一边走去。
这里不知道是哪里,但是空间颇大,两人走了好长时间才走到尽头,只见一面厚实无比的石壁,再无其他,无奈只好再度折返,向着另一面找去,倒是走到了这边,在古树的背面赫然发现了一个人影,此刻如死尸一般被半空吊起。
“许师弟!”余忴霜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呼出了声,不过随后她的神色忽然一暗,再无了初始的激动。
古树上的人在月光下,脸色如冰,是那种死人的惨白之感,没有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