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还能怎么办?只有就地把尸体掩埋了,总不能这大热天的还带着两具臭气天的尸体回去吧?”
士兵:“那要是上头追问起来他二人的死因……”
军官:“你们也都看见了,这一无歹人混进来,二又没有谁逼他们去死,他二人自己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自行了断了,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军士:“将军您是说他们是畏罪自杀?”
军官点点头:“目前看来,也唯有这一种合理解释了。”
众军士点头:“将军所言极是。”
军官:“好了,你们将他二人拖出来,随便创个坑,将他们埋了吧。”
军士们答应着,齐动手忙活起来……
四
相国府邸。
灯下,商鞅正在独自凭几跽坐,手执一卷竹简,表情凝重地观看着,此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韩相国申不害。
申不害身穿宽大的紫灰色袍服,头戴三梁进贤冠,正神采奕炎地站立在距离商鞅不远不近的面前,朝堂上商鞅拱手作揖:“申不害久慕商君威名,只恨无缘与君相见。今吾游离阳世,然心终有所憾,今夜特来登门造访,欲与商君就变法事务切磋一二,未知商君肯赐教否?”
商鞅起身笑道:“申相国夤夜造访鄙邑,卫鞅不胜欣喜,你我二人今日相见,实乃三生有幸啊!”
申不害也含笑道:“那我真是心心相印,臭味相投啊!哈哈……”
商鞅也哈哈大笑起来。
申不害:“在下今日此来,正欲就困感欲向商君讨教一二,还望商君不吝惠教。”
商鞅笑道:“申相国有何高见,卫鞅洗耳恭听就是。”
申不害,“申某在韩理政之时,针对韩国君臣纲纪败坏,君弱臣强、宾主易位混乱局面,采取一系列旨在巩固王权、树立君威,驾驭臣下的改制措施。某以为,天地万物均有上下等级之差别,此乃自然大道也。名分相等,则会不辨尊卑,无法统属;权势相等,上下一样,则会无法集中统一。古时圣君痛恨天下混乱,故而制定礼仪来分别等级,以使彼此制约,逐级统治,此乃养育天下之根本原则。《尚书吕刑》上说,倘若做人君的,弃法而行私,那么做人臣的,就将以私心作为公道。表面上执行公道,而实际上寄托私图,长此以往下去,其奸恶欲望岂能不逐日增长呢?奸恶私欲日渐增长,大者将有弑君夺位祸乱,小者有结党内争,扰乱朝纲祸乱,此乃败亡社稷之道。故而申某在韩执政之时,专为君上制定一系列旨在加强王权之法术。余原以为,凭籍君上驾驭臣下之术,便可以力挽颓风,中兴社稷,庶几可望富国强民。不成想事与愿违,不仅未能实现宏愿,而且某也身遭奸佞暗算,屈死九泉。某所行之新政,亦随某一道天折!徒留无尽之遗憾!申某至死也不明白,吾毕生所遵奉之大道,为何如此难行于世?而商君之法,为何历经十年艰辛,却终成正果?难道吾法为世所不容吗?“”
商鞅:“申相国谦逊,阁下所行之法,固是有诸多称道之处,其中亦不乏有与吾法不谋而合之处。申相国法令强调务实求效、君臣各守其道,兴利除弊,裁冗减繁,富国强兵。这些均与吾所行之新法一般无二。唯一缺憾者,尊驾颇看重君臣驾驭之术,而忽略法制正道,故而有虎头蛇尾之弊,而且,导致君臣猜忌防范,上下离心。大臣疏懒理政,唯乐意揣摩上意,屈意奉承,继而阳奉阴违孤假虎威,为所欲为,如此难除痼疾根本,以致此法难以持久啊!”
申不害:“依商君看来,申某应当如何完善吾法?”
商鞅:“窃以为,宜注重以法治国,以律法驾驭臣下,唯有如此,乃是行之有效之上上之计啊!”
申不害品味着:“重法治国……以律法驾取臣下。商君是说制定法度,一切行事皆以律法为准则,如此佞臣便不敢轻身试法,唯小心致力政务。可是此旨要?”
商鞅点头:“正是此意。吾之所以强调律法严明,施行严刑峻法,正是此缘故矣。世人皆喜亲近平和温柔之物,譬如温凉之河水,往往吸引人们争相下河褻玩,结果溺死水中者举不胜数。而炎炎炽热之火焰,酷热逼人,世人畏其凶势,皆退避三舍,无人敢近前褻玩,故而被火烧死者,远不及亲近凉水而溺死者多矣!法也如此,律法宽松,小民毫无畏惧之心,以身试法者比比皆是。而因律法不严,导致多次犯法者,层出不穷,亵玩律法者如溺水者一般下场,最终将自己送上刑台,方才懊悔莫及。吾作重刑,正为以严刑峻法震慑小民,使其畏法如火,不敢轻身试法,从而达到教化百姓、使其养成循规蹈矩习惯,最终避免更多百姓枉死刑台啊!”
申不害叹道:“听商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商君之法,某今日方得以明其良苦用心啊!”
商鞅颇有些伤感:“唉!世人多苛责吾法严酷,动辄责我商鞅淫刑好杀,视吾为酷吏一般!然而世间之人又有几人能理解某之良苦用心!”
申不害:“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余深信,商君良苦用心,用意深长,终究会为世人所明白的。”
商鞅苦笑道:“卫鞅自从身在其位之日起,就未奢望他人能否理喻,吾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申不害点点头:“是呵,世间本来就无两全其美之事啊!商君之心唯天地日月可鉴啊!不似申某,功败垂成而抱憾终身哪!”
商鞅:“不过,某倒从足下身上也悟到一点,启迪颇大啊!”
申不害:“噢?是何启迪?”
商鞅:“无论君上如何贤明,如何懂得驾驭臣下之术,都不能一劳永逸解决根本问题,唯一行之有效者,就是制定一系列切实可行之法度,以法度来管理人!此法不仅适用于朝常之上,也可大而化之,推广到远离京城的乡间村镇……”
申不害不解:“相国的意思是……”
商鞅兴奋地说:“某近日正思虑一事,就是为便于朝廷管理,吾欲将境内大小村镇悉数合并为若干县。每县可设县令、县丞各一名督行新法,每五家为一轨,每十轨为一里,每四里为一连,每十连为一乡,每五乡为一军……对!就这么办!
唾梦中的商鞅猛然惊醒过来——
商鞅发现眼前除了自己一个人之外,大堂上空空如也,他不禁纳闷,自言自语道:“这申不害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说完这话,他忽然明白过来——申不害已经作古了,不可能再和自己在一起谈经论道了,不由苦笑着摇摇头,心中多少有些怅然,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