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筹款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相继就坐,开始品起那杯茶来。茶虽渐冷,香气犹在,倒是无碍品茗。只是阮元放松之余,又忽然想到一事,向吴康成问道:“吴先生,方才听先生说,先生在浙江产业不多,这也无妨。但我在浙江任官前后数年,与商人来往甚稀,却并不知浙江商人之中,可还有像先生一般人物?若是在海上经营的,那便最好,这清剿海寇,也需官兵商民,团结一心,才能事半功倍啊。”
“中丞这样说的话,浙江沿海的商人,在下却也识得几个。”吴康成道:“我在温州也有座商馆,虽然不以海运为生,却也熟悉当地长于海运之人。若说温州最大的海商,此人姓郑,双名天选,江浙闽粤诸省,也都有他的生意。若是中丞不嫌,在下知道他浙江分号所在,倒是可以为中丞带路。”
“如此麻烦吴先生了。”阮元道。
“不过话说回来,若说中丞真的要去联系郑天选,那眼下真正麻烦的,是中丞才对啊。”不想吴康成接下来的话,却似在为阮元担忧一般。说着,吴康成也吩咐了下人,取过了一封书信过来,对阮元道:“阮中丞,这封信便是温州那边来的,也是件棘手之事,中丞若不与在下言及郑兄之事,在下都快忘了。但既然中丞已经决意去找郑兄,那这封信的内容,中丞就不得不看了。”
“是这样吗?”阮元一边回笑,一边也接过了书信,只看得一半,笑意便即散去,取而代之的只剩下忧虑之情。
“中丞,信上写了什么?”刘烒在一边好奇,也附和过来问道。
“浙东的箬黄帮要动手了。”阮元道:“这封信上说,郑天选眼下有几艘船,在广州已经装满了货,很快就要北上,回温州、台州一带将货易手。但箬黄帮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现在已经开始集结船只人手,就等郑天选商船一到,便要行劫。这……吴先生,是我的不对,若是早日让先生到我府上一叙,或许这件事可以早几日做准备呢。”
吴康成也谦辞道:“中丞客气了,其实这封信是昨日才到的杭州,中丞眼下计议此事,也不算晚。但在下素来听闻,这箬黄帮人数虽少,却极为勇悍,几年来在沿海劫掠,官府都很少能制住。所以即便中丞知道了此事,现下发兵,多半也来不及了啊?中丞造船铸炮,我自可鼎力相助,只是这三十条大船,四百门大炮,依在下的意思,没有至少半年时间,根本造不出来啊?”
“那按先生所言,若是今年海寇大举北上劫掠浙东各府,难道官军就只能束手无策了吗?这郑天选本也是个本分商人,既然他的商船有了危险,那官军相助护航,也是我们官府的本分吧?”阮元笑道:“其实这箬黄帮之事,我先前与几位提镇商议,也有所耳闻,既然他们人数最少,又素来恶行昭著,那就该趁他们对官军无备,尽早除之,先打一个漂亮仗才对。既然先生与那郑天选相识,那这件事只要他愿意相助,我抚院这边,就自有破敌之策。”
“依阮中丞之意,是要反客为主,现在就与这箬黄帮开战吗?”吴康成听着似乎也有些难以相信。
“是啊,之前我所担忧的,是这些贼人巢穴不定,剿捕不易。既然是他们自己钻出来,那这件事可就好办多了。”阮元一边说着,也一边开始了全新的规划。箬黄帮之事他当日与四提镇商议,便已有所筹谋,有了郑天选这一助力,一个全新的计策,也开始露出了雏形……
很快,阮元便与吴康成一道,前往杭州的郑天选商号说明来意,提出考虑到浙东海面并不平静,阮元愿意提供沿海军队,为郑天选船只护航。数日后,郑天选在温州也接到了快信,同意了阮元的建议,于是几日后的杭州,两匹快马带着阮元的书信出了望江门,疾驰向东,准备告知黄岩镇的岳玺,只待郑天选商船进入浙江海域,便即发兵南下,保护商船一行安然北上台州、宁波贸易。
然而阮元的这些举动,其实完全在江文五掌握之中。
温州、台州交界的洋面之上,星罗棋布般的矗立着数百座小岛,这里岛屿都不算大,也没有多少渔人来往,官府主力绿营要驻守黄岩、温州各府县城,虽然有时也会前来巡逻,终是来往不多。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了许多海盗临时盘踞之所。这时的大陈山岛滨海之处,正停着十余艘上漆巨目的大帆船,这是清代中期,海盗船的常见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