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很大,乌沉沉的,像是直压着人头顶。
在这一片白茫茫之中,一点红色如同将死的蔷薇一般,点缀在无边旷野里。
梵婴低垂着眉眼,手脚上都是镣铐,百无聊赖地数落在自己掌心的雪。她一身红衣,杏子眼如同点墨,乌发如云,就算带着伤痕,也是凌虐的美,抬眸间摄人的惊心动魄。
她赤脚踩在雪地上,行走过的地方都留下星星点点的红痕。
很快,她被带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一处断崖。
修界的“断魂崖”。
据说,从这里落下的魂灵会被崖下风刃切割成千万片,却不会立刻死去,直到落下崖底,人都是有意识的,最后,人的魂魄会被崖底的巨兽撕裂吞噬,就此消弭于世间,不得转世轮回。
一般都是用来处理穷凶极恶的人,修界生怕他们没死透,反而成了鬼修继续害人。
所以,这里也叫“恶人崖”。
带着梵婴来到此处的行刑人可怜地看着这纤细绮丽,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她能犯下什么样的错,会被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处死。
这也不怪行刑人孤陋寡闻,他常年居住在恶人崖,并不知晓这外面的世界,已经被她闹得天翻地覆。
梵婴知道自己逃不了这一劫,也没再挣扎,正要从容往下跳。便听见行刑人问道:“诶,小姑娘,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梵婴抬起眼眸,对他笑了笑,很有礼貌地回答道:“我没犯事。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梵婴,本是凡间南诏的女帝。
“我做皇帝时,镇压叛党,大臣想杀我。”
“我把反对我的人都杀了,南诏安定下来,但他们都说我是暴君。”她想到这里,似乎是觉得十分可笑,轻轻笑出了声。
她所言本来骇人,但由于她这美貌和无辜神情,倒像是在讲别人的事。
“后来,我一时心软没杀的,让他逃出南诏的庶王兄没死,成了修界的仙君,奉命来诛杀我。”她摇了摇头,“我没有灵力,勉强保下命,逃离南诏,前往修界。”
“一路上遇见许多有趣的人,”她笑盈盈,“他们都甘愿为我做事。可是个个都十分难缠。”
“坏我好事,我便想杀了他们。”她讲话若无其事,慢条斯理,“谁知道他们知道我想杀了他们,都和疯了似的。”
“修界乱了,人人都想杀我。所以我便被送到这里来了。”她叹口气。
行刑人听得脊背发寒。
谁知道那表面看上去无害的美人,竟然如此蛇蝎心肠。
她忽然道:“你为何这样看我?”
她饶有兴味:“你怕我?”
“为何害怕,如今我手无缚鸡之力,并不能对你做什么。”她声音温柔,充满蛊惑力。
“你看,我还把我的事情讲给你听了,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她眼眸微弯。
也就是行刑人愣神的这一瞬,杀机乍现!
方才还微微笑着的美人,手腕一翻,不知从何处拿到了一把匕首,向着行刑人捅去!
行刑人始料未及,往后一闪,一只脚一空,便要坠下悬崖!
此时,一阵罡风起,鹅毛大雪如坠,纷纷飘向悬崖方向,而那风,也煞是霸道地将那危机之中的行刑人,硬生生从悬崖底下捞了上来。
行刑人惊魂未定,却见梵婴满脸遗憾:“啊,到底还是来了。”
只是不知道,她一生之中招惹的人多,这次来的会是哪一个?
行刑人见了来者:“星悬仙君!”
梵婴没有回头,只是觉得有些无趣——实在是没想到,来的竟然会是他。
梵识意生来眼眸颜色浅淡,琥珀色,看上去像是猫科动物,极其不好相处的模样。
他好看而酷肖宝石的眼眸也是当年喜爱收集美人宝石的梵婴所中意的。
梵识意面无表情地看着梵婴。
她瘦了许多,但是神情依旧没有变化,一如既往地……
一如既往地带着恶意,却不让人反感。
像是一只纯良无害的白兔,但谁都知道她内里藏着怎样一口獠牙。
“梵婴,我来送你去死。”青年的声音冷淡,眼眸中毫无留恋和情分。
梵婴却笑了:“那看来我是逃不了了。”
“外面的人都等着你逃出去。”梵识意言简意赅,“你不会想落回那群疯子手里的,不是吗?”
那是一群被她抛弃过之后就不太正常的疯子们。
梵婴歪着头想了想,随后笑了:“你说服我了,王兄。”
梵识意漂浮在雪地上,洁净的玄色衣摆漂浮如云,衣袍上暗金色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烁,配上他那天生深邃异域的五官骨骼,漂亮而不容拒绝的刀剑一般凛冽。
以前被她玩弄的小猫咪,长成了如今这副不可侵犯的模样。梵婴眯起眼睛,在阳光下看他。
她笑了笑,随后靠近了他一步:“王兄,你会记得我吗?”
梵识意眼睫微微一颤,随后抿唇。
他眼中平静,随后对梵婴道:“不会。”
“非但我不会,你死了,除了他们,不会有任何人再记得你。”
梵婴垂首,笑了笑:“是吗?”
那可真是太不甘心了。
梵婴握紧了手中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