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在路上。他父亲躺在楼梯口,让我朋友喊来他的叔叔和舅舅。在见到朋友叔叔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我不行了,以后多帮我照顾我儿子。’”
赵龙在复述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尽管他试图控制,但颤抖还是让这句话最后的两个字“儿子”轻到了近乎听不见。
周大少的心也跟着赵龙的话颤抖了起来,他掰着手指,默默祈祷着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吧。
但赵龙却没有丝毫停止讲述的意图。
“两个人很快被送进了医院。检查结果,我朋友父母两个人都是三度烧伤,体表超过百分之九十的面积被烧伤。这时候,我朋友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血肉模糊。那和从游戏或者影视里看到的画面完全不一样。”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和父母之间只隔了一块透明的玻璃,却再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周大少最先忍受不住内心的不舒适感,他慢慢站了起来,走动几步,活动着身体,试图让自己蜷缩的心态舒张开来。
如意轻飘飘走过来帮江臣续了杯茶。她也帮周大少和赵龙拿了杯子。
周大少给赵龙倒了一杯,递给了赵龙,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周大少其实并不渴,也不想喝水。他是觉得心里有些冷。他把微烫的茶杯捧在手心里,感受着茶水的温度,却仍然止不住心里冒出的寒气。这些寒气就像茶水的雾气一样,连绵不绝,扰人心绪。
赵龙只象征性的喝了一小口水,便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和周大少截然不同,他此刻一点都不觉得寒冷,而是仿佛置身于地狱业火的无情炙烤,任何一点带温度的东西都让他觉得快要把他的心身完全烫熟了。
“病房里,那对可怜的夫妻得到了最无微不至的照顾与最专业的救治。然而这种救治本身其实就带着强烈的安慰属性。他们不能做出任何动作,甚至连稀松平常的呼吸与眨眼都不行——这些微乎其微的动作都会给他们带来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他们只能无止境地发出微弱却又能直达人心深处的呻吟。”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意识还算清楚,当我朋友在的时候,他们会稍微控制一下自己,让自己的呻吟不那么频繁。可没过多久,这种自制力就被剧烈且没有尽头的疼痛吞噬地一干二净。而又过了几天,他们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值得庆幸的是,仅仅在医院躺了十三天,我朋友的母亲便得以脱离了苦海。”
赵龙抬起了头,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不那么勉强的微笑。
周大少本来想符合着笑一下,但随之想出了其中的关键。虽然他不了解烧伤的治疗过程,但如此重的烧伤想在十三天内痊愈,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赵龙这里说的脱离苦海只代表了一种含义。
他低头喝了口茶,不去触碰赵龙的眼神。
“我朋友为他母亲做相片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可笑的事实。他手机了存了很多照片,一部分是他自己拍的,还有一部分是下载下来做手机屏保的,其中有青山,有白水,有红花,有绿树,有美味可口的食物,有精致易碎的玩具,但却唯独没有他父母的熟悉容颜。如果不是他父母自己的手机里存了几张之前的照片,他连母亲的遗照都不知道如何制作。”
“你说可笑不可笑?”
虽是问句,但赵龙显然并没有问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