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是要毁约,只是想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
“江老板对其他客人也是如此?”
“不是,”江臣笑着摇头,“只是我很欣赏你,特意给你的优待而已。”
“这样啊。”小小依旧平静地摇摇头:“谢谢江老板的好意,但我想还是不必了。”
“就不再考虑一下?”
“不必。”
江臣招了招手,将一只方形木凳送到小小身后。
“客人见谅,店里的椅子太小,搁不住客人如此魁梧的身躯,只能委屈客人坐这木凳了。”
小小也并不客气,道了句谢之后,便小心控制着自身的拳意,坐在了凳子之上。
腰杆挺直,双手依旧握拳搁置于膝盖之上。
和江臣有些懒散的坐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小小并非有意这么严肃的坐着。
就在来梧桐市的前一晚,他周身流淌的拳意有所突破,从原本的万斤变成了如今的十万斤。如果不加控制的话,他怕自己会一屁股把书店的凳子坐坏。
见小小如此坐姿,江臣自然也不好在靠着椅背,也坐直了身子。为了避免小小会觉得尴尬,他端起右手边还温热的茶杯。
“客人是否喝茶?”
“谢谢。我不渴。”
江臣也不多言,喝了口茶,然后又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江老板请直言。”
“客人不必如此紧张,这个问题只是为满足我私人的好奇心,无论回不回答或者回答的好与坏,都不会影响到我们之前的这次交易。”
“好。”
“我的问题是,客人对于这场拿自己的长生路彻底断绝,换取见自己心中英雄一面的交易,是否满意?”
一直很爽快的小小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思考。
江臣也不催促,又小小地嘬了口茶。
待他放下茶杯,小小也刚好给出了答案。
“请江老板不要见怪。要说不满意的地方自然是有的。”
见江臣一脸笑意的点了点头,小小才继续说了起来。
“我本是花果山上一缕山风,还在灵智未开的时候,便整日听着那些猴子念叨起大圣的英雄事迹。可以说,没那些意气风发的故事,我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孕育,而不会那么快便化形成功。所以我从浑浑噩噩的时候,就一心憧憬着大圣,想要见他一面。”
“然而没等我成功化形,他却不见了。”
“我原以为他其实和以往一样,只是暂时的离开,过了不久便会回来。回来时会带着更加令人血脉喷张的故事。可是这段不久的时光实在有些久。而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看着花果山由热闹变得萧索,看着那些闹腾的猴群渐渐失去眼中的光彩和灵性,看着那座水帘洞因为失去了主人而日渐消瘦并枯萎。”
“就在这样的心境下,我化形成功了。化形成功后的我,不再受限,不再只能徘徊于花果山上。我可以走得更远,看得更真,听得更多。我这才发现,原来不光是花果山,整个妖族都因为大圣的离去而失去了主心骨,原本就单薄的秩序自然而然地飞快的崩碎,又回到了以前的混乱与蒙昧。”
“也因为这样,那些猴子们又渐渐变回了当初那种麻木不仁的状态。他们笑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少地讲起大圣的故事。这让花果山比以前安静了许多,不再吵得仿佛整个天地都能听到这里的声音。这让我的耳朵舒服了很多。但我却不喜欢这样的花果山。”
说道这里,小小停顿了一下。他转头看了眼书店外面,像是看到了记忆中的那座花果山。然后他强调了一遍。
“很不喜欢。”
随后他又重新收回视线,看向江臣。
“但是我无法改变什么。我所能做的只能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守在花果山上,沉默地等待着大圣的归来,期盼着他回来以后,会像以前一样,肩挑那根重达一万三千斤的如意金箍棒,走在所有人的视线前面,再次引领着妖族走上更加灿烂而辉煌的明天。”
“有时候,我会爬到花果山巅,抬头向上,等待着那朵七色祥云突然降落。祥云之上先是会扔下一堆香气四溢的桃子,之后则会有个穿着耀眼战袍的身影坠落。他一张口,滔天的酒气便吐满了整座花果山。所有的妖怪们便醉醺醺地开起酒宴,从日出喝到日落,从斗转喝到星移。”
“有时候,我又会站在花果山脚下的海边,眺望着不知道有多辽阔的海面,等待着平静的海面忽然裂开。在汹涌的浪潮中,会有个身影踩水缓缓而来。他肩扛一根金光闪闪的棍子,棍子后面那一头上挑着一轮照彻整个天地的大日。另外一只手上,则拖着一只被扒皮抽筋过的真龙。”
“然而我等了好久,大圣都没有回来。”
“直到那一天,我习惯性地站在沙滩上看海。那天下着暴雨,海面上风浪很大,能见度也很低。但我还是一眼看到了在狂暴的浪潮中飘着一根成年人腰身粗的圆木。圆木上面骑着一道瘦小的身影。他当时似乎已经被颠簸得昏迷了过去。只是在昏迷中,他的四只爪子依旧牢牢地嵌在圆木里,所以他才没有被海浪吞噬,葬身海底。他的运气不错,被浪潮推到了岸边。我便顺手救了他。”
“我原本以为他会死去。可是发了两天高烧之后,他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醒来。”
“他说他叫悟色。悟空的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