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看着一脸疲惫的杨大伟,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只能聊胜于无地拍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
说实话,他当警察这么多年,可谓见多识广。比钟小丫的家庭背景更复杂更恶劣的情况他都见过,但这其实也没什么用,因为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排解对方的情绪。
正因为见得多了,他才比一般人更加清楚,很多事,就是笔无解的糊涂账,特别是这些狗屁倒灶的家事。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警察,便是包拯那种青天大老爷在世,该没辙还是没辙。
或许只有老天爷开眼才能解得开这种死局吧。
但很不幸,众所周知,老天爷那王八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
杨大伟是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气,也顾不上身边有人,忍不住低声咒骂道:“到底他妈什么仇什么怨,让她非要做出这么绝的事?”
他是真想不通。
故意伤害的案子他以前也接受过一些,但说故意伤害还专门针对要将别人断子绝孙的,他还真是头一回碰见。
一般来说,这种故意伤害案件,只要认罪悔罪态度良好,做好与受害者的沟通,积极赔偿,取得受害者原谅,是可以取得一定量刑上的宽恕的。
但很显然,这种断子绝孙的伤害,对一个正常男人来讲,是比死亡更为无法接受的伤害。这也就意味着谈判成功的概率性极小。
反正在杨大伟自己看来,如果这事瘫在自己头上,他不光不想要赔偿给对方少判点,甚至想多花点钱给对方,让对方多坐几年牢,最好一辈子都出不来。
林奇想了想,说道:“像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男性与一个女性之间的报复行为,又是针对的断子绝孙去的,多半是情感纠葛。不过这两人看身份履历,很难想象他们之间存在什么交集。”
杨大伟默然无语。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带着钟小丫挥袖而去。可是看钟小丫来之前的反应,她虽然嘴上说着讨厌她母亲,但实际上,多半还是关心她母亲的。
再怎么说,那个女人也养了她十多年。
林奇忽然想到了一点,提醒道:“对了,那个受害者也是个律师。没准你可以从这个地方入手,去找找关系,与对方好好沟通一下,争取取得对方谅解。”
而让林奇没想到的是,他的一句简单的善意提醒,却让杨大伟猛然睁开了眼睛,然后转头直勾勾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异常复杂的情绪,并用一种非常微妙的语气说道:“这个受害者,他不会姓范吧?”
杨大伟的话看似疑问,但语气却是百分百的肯定。
林奇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知道一些隐情?”
杨大伟长呼了口气,然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能告诉我吗?”
杨大伟低头看着钟小丫熟睡的脸庞,没有回答,而是询问道:“她答应见我们了吗?”
林奇琢磨出味了。
这其中的原委必然很复杂。
他也就没急着问,而是点头回答道:“她原本是不愿意见的,但经过我的劝说之后,她改变了主意。不过她还是不想见你的朋友,倒是说可以单独与你见上一面。”
“现在就可以吗?”
“当然。不过见面的时候希望你能注意一下对方的情绪状态。”
“为什么?”
“她的手腕上有伤,自己割的。在刺伤伤者之后,她似乎有过自杀行为,但失败了。也是在自杀意图失败之后,她才选择来到这里自首。”
“伤势如何?”
“伤口不深。经过我们的包扎,已经没事了。事实上,割腕自杀的成功率并不高。人的自我保护功能致使很少有人能真正在手腕上割出一道很深的伤口,也很少有人能够坦然直面那种鲜血缓慢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场景。”
杨大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林奇领着杨大伟进了办公室,叫了一个年轻的警员:“小顾,麻烦你带他去见下刚刚来自首的那位女嫌疑人。”
同时,他主动地伸出手去接杨大伟怀里的钟小丫。
杨大伟没有推辞,欠身说了句“谢谢”,将钟小丫交到了对方手中。随后,他跟着那位顾东来到了一间空无一人的审讯室。
顾东让杨大伟在此静坐稍等片刻,他则去请人过来。
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杨大伟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纷乱的思绪静下来。可惜林奇告知他的消息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他越想静心,心却越发混乱。
直到来派出所的路上,钟小丫的母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还是一个自私的女儿。一个为了金钱,甚至可以枉顾自己女儿幸福的愚蠢女人。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对钟小丫的母亲认识似乎太片面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杨大伟停止了无意义的思考,转向门口。片刻之后,房门打开,从外走进一个穿红色皮衣的女子。
在看清其面貌的一刹那,杨大伟忍不住发出了低呼:“怎么是你。”
是的,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早上大闹梧桐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李雪琴。
只是相比于早上,她现在全没了早上的趾高气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