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厨房,汪敏忽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家里好像没菜了,我去菜场买点。”
说着她就一边解开围裙走到门口,准备换鞋。
杨大伟将双肩包放在沙发上,来到厨房前,看了一眼,砧板上放着切了一半的黄瓜片,旁边的碗里放着白菜豆腐,忙说道:“不是有菜吗?你之前准备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忙那么多。”
汪敏笑着摇头:“那哪儿行。你不在家,我和你爸饭量小,吃的清淡,全是素的。我去给你买点五花肉和排骨,炖点红烧肉给你吃。你以前最爱吃了。”
“我现在已经不爱吃红烧肉了。”
话一出口,杨大伟便觉得不对。
汪敏的脸色一暗,抿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杨大伟看着更是难过,连忙又解释道:“我现在减肥,一直在吃素。”
汪敏这才好转了一些,盯着杨大伟看了一眼,摇头说道:“你这孩子,跟外面学的坏毛病,你哪里算胖了,就减肥,不许减了,听到没?反正菜场离这不远,我一会儿就回来。你自己在家看会电视,或者玩会手机,ifi密码是你生日。”
“真的不用了。我在路上才吃过饭,不饿。”
“那我让你爸带点凉菜回来,附近有家虎皮鸡爪不错,跟你以前喜欢吃的那家是连锁店。”
杨大伟点点头,顺势问道:“我爸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汪敏换回拖鞋:“他啊,说回来跟我待着没意思,每天下班之后,都要去找他那些狐朋狗友潇洒一会儿。”
杨大伟默然看了看宽敞又陌生的新家。
以前他们的老房子,不过八十平左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在角落里放个响屁,整个家里的人都能听到。很多个夜晚,杨大伟待在自己房间温书的时候,陪伴他的都是父亲那大如响雷的呼噜声。
可那时的房子小虽小,但却是热闹的,温暖的。
如今这个新家,听母亲说过,一百二十平左右,三室一厅,还有个宽敞的阳台,父母装修时花钱做成了个阳光房,能摆下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
这个新家宽敞得够一家三口每个人都有个自己的小空间。
可对于两个年过半百的中年夫妇而言,它未免也太宽敞,太冷清了。
杨大伟不止一次听母亲说过,新家过年时没有老家过年时暖和。
所以,父亲为何下班后不愿直接回家,而是去和朋友待在一起,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杨大伟看向母亲,忽然发现这个许久未见的女人鬓间已经有了些许白发。
父亲一直是个交友广泛,擅长与人沟通的,所以常常出去,日子想必过得不至于太过冷清。
可他这个母亲,却一直不是活泼开朗的性格。能够玩得来的朋友,也就那么两个。想必不可能如父亲那般常常出去潇洒。
如果是年轻人,抱着手机,便仿佛与全世界在交流。
可她似乎也不太喜欢玩手机。
那她一个人面对这个空荡荡的家,心中又会是如何一副光景?
杨大伟有些不敢去想。
他强迫自己放空心思,笑着对母亲说道:“他还是喜欢打麻将吗?”
重新系上围裙的汪敏点头又摇头:“最近几年麻将打得少了,倒是迷上了下象棋?”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麻将要四个人,象棋只要两个人就能玩。”
因为凑不齐人吗?
听到这个答案,杨大伟又是默然无语。
作为一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他不太常体会到这种三缺一的感觉。
但仔细想想,若是这两年没有一个钟小丫陪他打游戏,那那样的日子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也许他早就坚持不住,病入膏肓了,也不会现在才拖到进医院。
说来这个社会的发展还真快。
在并不很久以前,社会关注的主要问题还是留守儿童。可不过二十多年过去,空巢老人已然有了与留守儿童并驾齐驱的趋势。
这让杨大伟忽然有些弄不清楚,社会的发展太快究竟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
当物质文明不够发达的时候,人们对精神文明的需求便随之匹配了一个很低的态势。
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每个人为了全家老少的一口口粮而日夜奔波,又怎么有余力去关心谁冷落了谁?
但与此相反的,在那种一切都很匮乏的年代,人们所展现出来的对理想的渴求又是那么的纯粹而坚定。
也正是在这样的时代大环境下,才出现了赤色黎明军那一大批信仰纯粹又坚定的人,打破旧樊笼,建立起了崭新的梦之国。
而到了现在,物质文明日渐兴盛,人们满足了基本的衣食住行需求后,自然提升了对精神需求的追求。
一方面,人们的生活幸福指数得到了极大地提升。
但另一方面,留守儿童,家庭主妇,空巢老人,一个个时髦又饱含生活辛酸的词汇应运而生,抑郁症之类的富贵病渐有大行其道之势。
杨大伟原本对这些东西并不关心。可是不久前,他才发现有些东西并不是不关注就真的牵扯不到自己的生活。
譬如他的父母,就成了标准的空巢老人。
对此现状,他也不是没有犹豫过,想要改变,可每当提起回家的念头,一些深埋已久,但却从不曾忘却的记忆便会不自然涌上心头。
终究是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