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雨……额,那个,我这人嘴笨,你也是知道的,我想说什么,你应该清楚……”
讲到这里,周羊羽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了。
他只能无奈放弃了挣扎:“我觉得我还是不说话的好,但我真的没有对你不好的意思,晓雨,这点请你相信我。”
从始至终,电话那头始终保持着沉默无声。
周羊羽不知道王晓雨此刻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话可能刺激到了晓雨。这个想法气得他忍不住使劲掐着大腿上的肉,同时在心底暗骂自己。
“你这头猪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不会讲话就不要硬讲,言多必失不知道吗?这下好了?把晓雨整不高兴了吧。看你怎么收场。”
而就在周羊羽想着究竟该怎么收场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电话另一端,一颗眼泪从王晓雨眼角滑落,流经她微微弯起的嘴角,坠落在洁白的洗手台上。
王晓雨看着镜子中那个边笑边流泪的女人,努力克制着心里翻涌的潮水。
周羊羽刚才说话时,语速很快但又磕磕巴巴,其中内容说的到底是什么,她还真没怎么听清。
不过那其实并不要紧,因为周羊羽这通电话说的东西,从开始到现在,总结下来,无非三个字。
我爱你。
虽然这只猪自己好像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但只要她听到了,就足够了。
事实上,王晓雨此刻还挺庆幸对面那只猪没有跑到她面前,而是隔着电话跟她说起这件事。
不然的话,那自己偷偷笑着流眼泪的样子,一定会被他看到。
此外,若这只猪现在真的在自己跟前的话,那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想要吻他吧。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不矜持的自己一定会被他笑话吧。
所以绝对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刚才被他感动得都哭了。
不过还是有必要让这只猪知道,其实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王晓雨轻轻擦去泪痕,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其实刚才我是真的想要恨你爷爷奶奶的,因为也许没有他们的帮助,我外公不一定能找到我妈,我妈可能也不会真的下定决心离开,我也不会变成一个没妈的孩子。但是,我是真的恨不起。至于原因,其实你应该也能理解。当你的身边全是一堆看你笑话并时时刻刻对你冷嘲热讽的丑恶嘴脸时,你又怎么可能去恨上一个会对你发自真心微笑的人。
从小到大,除了我爸和爷爷奶奶,恐怕也只有你们一家真的在意过我的感受。所以如果是别的人帮助我妈逃离了村子,我现在肯定已经在骂他家十八代祖宗了。但既然是你爷爷和奶奶,我却是真的恨不起来。要恨,也只能恨我自己命不好吧。”
周羊羽如蒙大赦,长舒了一口气:“晓雨,你没生我的气?”
“你好像挺想看我生你的气?”
“那当然不是!”
周羊羽对自己这张嘴真的已经感觉到了绝望了。
他不敢解释,怕越解释越乱,只能赶紧转移话题:“还有,我觉得现在你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其实不怪你,跟你命好不好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能完全怪阿姨,要怪就怪那伙畜生!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那伙畜生其实十多年前就被抓了。就是那伙拐卖了阿姨的人贩子。主犯已经执行死刑,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而那些从犯,也都还在牢里待着呢。等他们出来的时候,看到如今国内这世道,肯定也得傻眼。他们的人生,基本已经废了。”
王晓雨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自己高兴的好消息。
即便将那些人一个不留,全都枪毙了又怎么样?
能改变她这段已经不堪回首的过去吗?
事实上,若不是有这只猪一直陪着她,渡过了那段最幼稚也最难熬的时间的话,那现在她未必能够完好无损地站在摸鱼,也许心理精神科的抑郁症病房更适合她。
如果真的能够让她做选择的话,她情愿赦免那些人的罪责,以换取自己一个完好无缺的家。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而且,人做了坏事,受到惩罚,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细想的话,因为坏人受到惩罚而高兴,这件事本身就挺可笑的。
人们为什么会因此而高兴?
因为他们平时见到过很多做了坏事却没有受到相应的,甚至完全没有受到责罚的人。
鼓吹“996”的资本家赚得盆满钵满。
人口买卖中的买家总能得到原谅。
抛家弃子的人渣总能找到下家。
……
一桩桩,一件件,俯拾皆是。
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呢?
当然,王晓雨自知自己并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所以她也没有发牢骚,只是用着无关痛痒的语气说道:“我知道。那个女人曾经跟我分享给这个喜悦。她对这件事确实挺高兴的,说的时候喝了满满一大杯红酒。不过当时我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现在看来,既然你爷爷奶奶也这么说,没准她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骗我。她的离开确实是有……苦衷的。”
说完,王晓雨忽然觉得,几个小时前,同事送的那杯咖啡不愧是高档货,确实比自己买的廉价速溶咖啡要好上很多。
果然唇齿留香,余味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