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
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白先生空有抱负无处施展,恰是应了这首诗。
以他的才能,若是放到盛世,不说位及人臣,至少也能混得个保一方百姓平安的封疆大吏。
然而如今这个世道,乱世之象仅限。
皇帝昏聩,朝堂混乱,民间的百姓,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起义造反的风浪,正在边远之处涌动。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要不了多久,没有了活路的百姓就会被逼着举起武器,融入这场掀翻王朝的惊涛骇浪之中。
唐重虽然没有多么长远的大局观,但结合目前的情况来看,稍微对历史有些了解的人就能够分析出来。
从他曾经的狱友胡万里的背景上来看,石山县那么个穷困潦倒的地方,县令上任还是可劲的搜刮民脂民膏。
当百姓成了穷鬼,再没半点油水可榨的时候,他们便开始对人下手。
而这样的情况足足持续到胡万里挥刀屠戮了县令一家才算结束。
放在任何一个正常的世道,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即便发生,官府也不会因为镇压而得到百姓的声讨。
当百姓们觉得杀人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时,那离乱世的确是不远了。
白先生跟陆游是一类人,位卑未敢忘忧国。
即便是辞官当起了教书先生,他也依旧为这个天下,这个国家操碎了心。
平日里,白先生虽然掩饰的很好,只露出一点点的难以捉摸的蛛丝马迹。
可今天喝多了酒,白先生就彻底掩饰不住了。
师母拽着他坐下,白先生却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幕搞得众人都十分错愕,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处。
还是师母反应最快,她一巴掌拍在白先生的后背上,怒道:“哭什么!你真是喝多了耍酒疯!
当着这么多的小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是丢死个人了。
不就是想继续做官吗?又没人不让你做!当时我还劝你,最后不是你铁了心要走?
孩子死了你来奶了,现在知道哭了,你可真够一说的了!
去去去!要哭找个没人的地方哭去!省的在这坏我们大家的好心情!”
白先生用袖子抹了把眼泪道:“夫人啊,你误会老夫了。
老夫并非是为自己而哭,而是为大郑国,为这天下的百姓而哭啊。
天子如今已经听不进任何劝阻了,敢于直言劝谏的忠臣义士,死的死,退的退。
如今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一个个结党营私,沆瀣一气,可劲的往自家搂银子,全然不顾这天下老百姓的死活。
再这样下去,最多五年,国家各地便会烽烟四起,起义的百姓将会从全国各地杀向洛阳,与天子不死不休。
大郑国要完啦!天下的百姓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啦!
夫人啊,你说我能不哭吗?”
他不解释倒还好,一解释,师母登时是倒吸一口凉气,抬手就狠狠地在丈夫的后背上捶了一拳,用力之猛,叫白先生直咳嗽。
师母怒骂道:“老东西!你不想活了还是怎的!你要是活够了,你就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去!这家里没人拦着你!
你说这些话,万一叫人听了去,那就是全家都陪着你一起死的罪!你知不知道!”
好好的一顿饭,变成了这样的状况,根本就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
在场众人全部噤若寒蝉,唯有师母指着白先生一顿痛骂。
其实师母说的也没错,白先生这番话确实太吓人了。
这是咒一个国家灭亡啊,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叫伍子胥。
然后他的主公吴王夫差气的暴跳如雷,特地在端午节这天让人把伍子胥的尸首放在马皮制成的筏子上,扔到了钱塘江里头。
这还能有个好?那天上飞的秃鹫吃了顿美餐,打翻了筏子,剩下点残渣碎末也都喂了鱼,是彻彻底底的尸骨无存了。
所以这种行为历来就是大忌,别说抓现行,就是捕风捉影听到点传闻,朝廷也不可能放过说这种话的人。
如果说唐重觉得之前师母对白先生的打骂,多少是有点过分的话,那这一次一点都不过分。
他说的这番话若是被人听去,那他全家被官府抓去斩首示众也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性命攸关的大事,师母跟夫差一样暴跳如雷,也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