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妇人眼睛发红,立刻流下泪来:“人模人样,心却是黑的!害了我女儿不止,还想打我?”

路楠心口一跳:事件发生当日她根本没看清楚许思文父母的模样。趁她发愣,妇人往她脸上吐了口口水。

路楠:“……”

她死死地、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围观的路人纷纷举起手机拍摄,对一桩突然发生的惨事,人们已经习惯了通过手机摄像头而不是自己的眼睛来观看。

妇人抓挠得愈发厉害,揪紧路楠耳朵,力气大得几乎要撕掉那片软骨和皮肉。路楠侧身用手肘去顶她。妇人仰面倒下,一时起不来,哭得更大声。路楠连退几步,路人们手机举得好高,仿佛几十只眼睛直勾勾照着她。她这时才想起脸上已经没有口罩,忙捂着脸从人群中突围。

不敢再往人群里去,路楠钻进药店。耳朵没受伤,但被扯红了,脸上几道刮痕,被指甲挠的。店员一眼眼看她,很克制又忍不住好奇。收银台后的橱窗擦得透亮,路楠在上面看到一个头发凌乱的狼狈女人,妆花了,脸上伤痕猩红。

路楠怀疑眼前的年轻姑娘正在脑补自己被男人家暴的离奇剧情。她抓起酒精和棉签就走,在地铁站卫生间的镜子前给自己消毒,再重新戴上口罩。粗糙的布料摩擦伤处,痒且疼,路楠闭目忍耐。

到了图书馆才发现根本没有带书。她那鼓得太足的勇气在这一刻终于用尽,转头到街角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直奔萦江。

萦江是穿过这座繁华城市的大河,从西北往东南,汇入大海。夜晚江边景色很好,无人机排成的灯幕在黑暗夜空里闪动,是一个arrye。人们鼓掌、欢呼,播放快乐的歌曲,情侣在玫瑰花瓣铺成的软毯上紧紧拥吻。路楠只觉得嘈杂。她往更安静的地方走去。

酒喝得很快,手里最后只剩一罐。但寄望酒精让自己轻松显然是失败的。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快乐。她讨厌萦江,讨厌无人机,也讨厌太红的玫瑰和太开心的笑脸。

江边有个小孩喝完牛奶,抬手要往水里扔奶盒。

“喂!”路楠很凶地喝止,自己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极少这样恶劣地跟别人说话。小时候她每每发脾气,母亲就会立刻喝止:路楠是乖孩子,不凶人。天长日久,她学会了“温柔”。

小孩僵住,回头看她。路楠尽力温柔,但语气还是凶巴巴的,笑容也扭得狰狞:“不可以哦。”这太别扭了,酒精令她生出新的勇气,她干脆顺着心意恶劣起来,“小混蛋,你要是扔它,我就扔你。”

小孩被她吓跑,路楠一番呲牙咧嘴,脸上又疼了起来。冰啤酒的冷气已经全都跑光,入口的酒液酸涩,她哇一声吐出来,吓得周围散步遛狗的人纷纷躲开。

自己现在像一个醉鬼。路楠看着已经黑透了的天,扑在栏杆上笑。

江风送来一两声细弱的猫叫,路楠捏着嗓子跟那声音学叫,“喵嗷呜……”

声音是从江岸下面传来的。

萦江江岸两侧立着石头栏杆,不让人随意走下河滩。路楠趴在栏杆上眯起眼睛:河滩边蹲着只猫。

猫脖子上系着绳子,绳子淹没在水中,似乎被石头压住。不知是坏心肠的什么人把它困在这里,小猫浑身被打湿,冷得直发抖。

路楠晃了晃脑袋。她认为自己没喝醉,接下来做的事情完全是出于自主意识,并且一定不会有问题。

翻身骑上栏杆的时候,她恍惚间有种骑马的错觉。视线高出周围一大截,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夜风把她的醉醺醺的脸吹得凉透。她仰头冲天空笑一声,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勇气,果断用手机电筒照亮河滩,试图寻找一条安全的路径接近小猫。

有人敲了敲栏杆。

路楠头也不回。她没心思搭理别人。

“喂。”那人说话了。

一个挺高的男人,背对光线,看不清脸,只瞧见一头微卷的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短短一把。

路楠不吭声,右腿也跨过栏杆。她坐在石栏杆上,远远看小猫,嘴里“喵喵”几声,希望小猫能听懂自己说的话。

“想自杀吗?”男人问。

路楠:“……”

她的情绪本来就像在波涛上行船一般不稳定,忽然间被这句问话激怒。她才二十多岁,正是好年华,就算遇到无妄之灾……就算不如意,她看上去像是想死的人么?她拨开挡眼睛的头发,重重瞪那陌生男人,试图以眼神将他吓退。

“想的话,”男人笑着,“我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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