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无数言语淤塞在路楠心中。她来这里的一路上其实是充满愧疚的。她和宋沧走太近了,被宋沧逗乐、在故我堂放松的时候她确实有那么几个片刻忘记了自己有男友。背叛的愧疚让她步伐沉重,并决定无论今天梁晓昌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她都会答应。

但坐下来、听见梁晓昌开口的时候,路楠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降在她身上的这件弥天大祸让她性格里被压抑太久的那种凶猛,挣脱“温柔”表壳,蠢蠢欲动。

以往她的所有退让、回避都会被解读为“温柔”。

她不想再以这样的“温柔”示人了。

梁晓昌开口了:“咄咄逼人,一开口就指责我。我这样不对,那样不对。我连说一句你闺蜜的不是,都能让你滔滔不绝这么久。路楠,是你心态失衡了你知道吗?”

路楠注视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你现在跟你妈一模一样。”梁晓昌低头喝水。

框啦一声,桌上空碗空碟为之一震。梁晓昌愕然抬头,他在站起来的路楠脸上看到了一种很令他陌生的表情:愤怒掺杂羞惭。

路楠只觉得浑身热血冲上了脑袋,她在梁晓昌那句话里几乎站立不稳。她可以、甚至乐意像任何人——除了周喜英。

直到撞上溜滑板的小孩,路楠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餐厅。她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梁晓昌也没有追来,苦涩感在舌尖淤积,她颓然坐在广场边。

她今天情绪失控,和宋沧当然是有关系的。宋沧点燃了她心底的一些东西,烧起来后无法简单扑灭。她懊恼、踟蹰,理智知道自己应该停下,可宋沧这样的人……宋沧这样特别的人。

但此刻心底熊熊的烈火,与宋沧丝毫无关。

周喜英一贯强势,做出的决定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路楠必须按照她的要求去尽力温柔、和顺,满足周喜英的期待。

路楠也有过叛逆时期,但她一看到周喜英的眼泪就缴械投降了。周喜英很懂怎么让路楠顺从,最亲近的人才最知道刀子捅在什么地方,伤人最重。

路楠心想,自己永远不会原谅梁晓昌了。因为他的那句话。因为他明知道这是路楠的死穴,是路楠最痛苦的一处,他偏要重重按下去。

好像只要路楠痛了,他就赢了。

路楠开始恨他,咬牙切齿地恨。爱他的感觉,就在这一句话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光线。

“你好,”是年轻的男人的声音,“需要帮忙吗?”

路楠不想抬头,摇了摇。男人递来一包纸巾。

路楠抬头看他,是个娃娃脸、戴眼镜的陌生人。

“我刚刚也在餐厅里,看到你和男朋友吵架。你没事吧?”见路楠脸上毫无泪痕,男人有些尴尬地收回纸巾。

“……”路楠上下打量他,“我们认识吗?”

“我叫高宴,我是宋十八……宋沧的朋友。”高宴连忙掏出名片,“在凤河派出所门口,我们见过。”

这名字路楠有印象,是宋沧的记者朋友。她收下名片,语气缓和:“不好意思。”

高宴笑笑:“是我太唐突。”

路楠正把他的手机号码录入通讯录。高宴忽然想起宋沧说过,路楠至今没收录他的号码,这令宋沧十分挫败。

“高宴,好名字。”路楠扭头看他,神情不像夸赞,像一种威胁,“你看到的事情,对宋沧保密。”

“明白,我不是碎嘴的人。”高宴本来打算过来安慰路楠,和她套套近乎,但路楠似乎不需要任何人安慰。见她起身离开,高宴连忙跟上:“你去哪儿,我送你吧。”

路楠很奇怪地看他:“宋沧的朋友,都跟他一样性格吗?”

高宴:“那不是,他在我们之中也算是奇怪的。”

路楠笑了:“我同意。”

这儿不好打车,路楠接受高宴好意。高宴问她去哪儿,路楠盯着他看了两秒钟:“故我堂。”

两人抵达故我堂时大吃一惊:店里居然有客人!

一个戴眼镜的老妇手里两,正和宋沧说话。宋沧起初是笑眯眯的,看到高宴和路楠一前一后走入,目光顿时险峻,冷冷扫向高宴。

高宴心头暗乐,把路楠引到沙发,又问她想喝什么,绅士得很做作。

宋沧的目光像刺一样扎在高宴背上。

高宴背对他,低笑:“真可怕。”

微妙气氛中,路楠阴郁心情忽然一扫而空。她从不知道看宋沧对敌的警惕表情居然这么令人愉快。于是在宋沧能看到的角度,她微微侧头,冲高宴露出温柔得堪称甜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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