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皇帝看了看一脸伤悲的兰极,又看了平静淡然的高磊,眸中忽明忽暗。良久,终于开口道“既然姬若水善舞这件事情是谬传,那就不必再勉强吧。兰极,今日你的舞姿曼妙,美轮美奂,孤必须赏赐你。就赏你白璧一双,虎皮十张,狐皮二十张,黄金万两。”n兰极无大功便得如此多的赏赐,很明显,皇帝亦有安抚她之意。她再不聪明,亦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她立刻跪下,谢了恩。n不过须臾片刻,无论有意无意,宴会又恢复如常,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好不热闹。n看着对面的高磊和姬若水,元一公主勾唇一笑,她早就料到会是如此结果。经过这一次的羞辱,兰极的父亲定然不会再愿意把女儿嫁给高磊,而父皇也更能看出他的桀骜。n“二哥……”元一公主转过头,对身边的高洋耳语,“你说,兰极刚才受了高磊那一番明里的羞辱,心中是不是很生气很难过?”n高洋不明就里,低声道“兰极向来心高气傲,今日受辱,自然是生气难过的。”n“二哥,你不去安慰她一把?”说罢,元一公主看着高洋,脸上满是笑意。n安慰,她一把?元一公主的意思,高洋瞬间便是明了。他对她会心一笑,道“元一,谢谢你的提醒,为兄出去透透气。”n元一公主点了点头,高洋找了个借口,离了席。n像兰极那样心高气傲的女子,一旦受挫,自然会伤心至极。更何况,她在高磊手里不止受挫一次。此时高洋去安慰她,趁虚而入,极有可能得手。n当初,明明知道高磊和姬若水两情相悦,感情颇深,但元一公主还是提议,把兰极嫁给高磊,她此举不过是试探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哪知道父皇果真有此意,看来他对高磊的确寄予了厚望,甚至超过对二哥高洋。n二哥高洋才是北漠名正言顺的储君,她自然不会让父皇未来把皇位交付与有一半皇朝血统的高磊。于是她假意与兰极交好,然后煽风点火,一次又一次地制造她与姬若水之间的矛盾,让高磊心中不快,好让这桩婚事做不成。n兰极虽然天生丽质,但论心术,哪及得了元一半分?她当真以为公主是为自己好,所以言听计从。但她有所不知的是,元一早已经把她算计在内,只不过,她不是要帮自己得到高磊,而是要把她嫁给高洋。n兰极的父亲,手握重兵,唯有如此一个女儿。若她嫁给了高洋,无论父皇怎么算计,高磊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n时间慢慢地过去,高磊亦是找了个借口回府。虽然北漠皇帝对他今日的举动十分不满,但终究考虑到今日群臣皆在,于是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意,应允了他。只是下一次的解药,他会让人迟一天送去,让姬若水得到一点儿教训。虽然他很爱这个儿子,但是也要让他知道,自己的意思,不能轻易忤逆。n既然皇帝应允,高磊带着姬若水匆匆离去,留给众人一个淡然的背影。n元一公主看着他们两人离去的背影,竟然途生艳羡之感。他们相爱,眼中只有对彼此的情谊,可以为了对方付出一切。为什么,大家都能得到自己的幸福。而她自己,贵为一国公主,却得不到自己心中所爱?n她的心弥漫着无尽的苦涩,胸闷难耐。她实在是忍不住自嘲,从小到大,自己便是拿的起放的下的洒脱性格,为什么唯独面对宋乔,她做不到?求不能,爱不得,人生竟然能如此痛苦。n罢罢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今夜,她要喝个痛快,用酒来淹没自己心中的伤痛。n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然而一杯又一杯,元一公主却是越来越清醒。实在是索然无味,她亦寻了个理由匆匆而去。n归去的途中,元一公主无意中抬头望了望满天的星辰,原来阿古达木城的夜空是如此美丽。然而她的心,却是如此的荒芜。似乎失了一角,却永远也找不回来了。n匆匆回到公主府,府中奴仆见她面色不悦,满身酒气,更是小心翼翼,唯恐惹她生气,自然没人敢提她。n洗漱过后,回到房中,她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看来,今夜这酒,还是未曾尽兴。n也不知道宋乔现在又是如何的光景,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不过不同的是,自己是为他,而他,却是为了顾若抒。n她突然想起,他们之间曾剑拔弩张,拔剑相向过,也曾坦然相对,好好详谈过,却从来未曾一起酣畅淋漓地喝过酒。她突然,好想和他一起喝一场酒。放弃所有的情绪,只是一起不醉不归。n她爬起身来,吩咐奴仆送来了两坛好酒,缓缓来到了宋乔的房门前。似乎近乡情更却,走到门前,她却不想再往前走一步。她害怕他会拒绝这个要求,也害怕自己会被他的反应激怒,做出伤害他的事来。似乎从一开始,他们便是如此循环,找不到新的出口。n后退了两步,元一公主突然笑了起来。如今的自己,真真地可笑,昔日那名十二岁便跟在二哥身后上阵杀敌的勇敢女子,真的是自己么?多少次濒临死亡,自己丝毫不怕,而今只不过是找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喝酒,就如此忐忑,实在是不应该。n想到此处,元一公主稳了稳已经乱了的心神,推开房门,走了进去。n宋乔果然还未安睡,而是坐在书桌前练字。听到开门声响,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其实,元一公主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何如此热衷练字?n元一公主缓缓地走到书桌前,虽然她曾洗漱过,但身上隐隐约约还有酒气。宋乔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她酒醉后,深夜来到自己房间,所为何事?n“宋乔,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练字?”元一公主低声问道。n“身在囚笼,长日漫漫,打发时间耳。”宋乔淡淡道,“更何况,练字对修身养性极有助益。”n不知道为何,今夜的宋乔竟然愿意和自己说话,元一公主倒是有些意外。她忍不住问道“一般你都爱写些什么?”n“写什么并不重要。”宋乔缓缓回答道,“心之所至,即刻下笔,写下什么就是什么,只要能让烦乱的内心平静如初就好。”n元一公主凑到宋乔身边,笑道,“我二哥心情烦躁时,又或者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时候,偶尔也会练字,有时写着写着就茅塞顿开了。看来你们的爱好是相似的,不过你这字远远比我二哥的要好。宋乔,你说内心烦乱,你究竟在烦什么?”n闻言,宋乔转过头,细细地打量着她,昏暗的灯光让她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n良久,宋乔终于开口,道“元一公主,你可知道虎失山林,鹰失长空的感觉?如今我被你拔了利爪,折了翅膀,豢养在这间房中,连想晒晒太阳,都不可能。就算我自制能力再好,也会不甘。我的心,自然会烦乱。”n元一公主挑了挑书桌上的灯芯,光线瞬间明亮了不少。她仔细地看着宋乔,此时的他面容依旧英俊挺拔,但却因为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一身宽大的蓝衣更是衬得他清瘦无比。事实上,此时的他倒不像是一名曾叱咤疆场的将军,反而更似一名文弱书生。她竟然很难想象出眼前的他,就是昔日赫赫有名的白袍少年将军。n感觉到元一公主在打量自己,宋乔抬眸与她对视。就那一眼,让她明白,眼前这名清瘦虚弱的男子,的确就是昔日战功赫赫的白袍少年将军,因为即使他此时已为俘虏,身体极为虚弱,但他眼中仍是充满了敏锐,坚毅和睿智的光芒。昔日,就是这样的眼神,让年少的元一公主怦然心动,不知所措。而今日,她依然为这样的眼神着迷。n这一刻,她发现,他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无论怎样挣扎,终究是无处可逃。n“宋乔,要一起喝酒么?”元一公主鼓足勇气,终于发出了邀请。n难以置信地是,宋乔并没有拒绝她的邀请,反而笑道“我已经好久未曾喝过酒,今日看见,倒是有些想喝。”n“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元一公主把其中一坛酒推到宋乔面前,大声道。她的声音,因为他的不拒绝,而显得格外喜悦。n“我们从来都不是知己。”宋乔提起那坛酒,淡淡道,“而是对手。不过有生之年,能坐下来与自己的对手一起喝酒,倒也不错。”说罢,他打开盖子,抱起那一坛酒,往口中倒去。这酒醇馥幽郁,回味悠长,果然是好酒。n能被宋乔视为对手,坐下一起喝酒,也算是一件快事。元一公主亦打开盖子,抱起一坛酒,往口中倒去。这一次,她喝得酣畅而又淋漓,心中的烦闷果然一扫而光。n果然,古人诚不欺也。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只要陪你喝酒的是对的人,所有的烦忧真的能一扫而光。n元一公主在宫中本来就喝了不少酒,此时又喝得如此猛烈。不过一刻钟,便有了浓浓的醉意。n她趴在桌上,对宋乔小声呢喃“宋乔,我是真的爱你。我究竟哪里不好,你不要我?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n宋乔的声音低哑而又清冷,“元一公主,你总是一边说爱我,可却又在伤害我。你好好地问自己的心,对我,究竟是爱,还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