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隆纱厂办公楼走廊里，聚集着早早赶来面试的青年男女。大家正等得着急，忽见李遛狗跑来通知：参聘人员一律上二楼会议室，由夏副总亲自面试。
绫云焦急地四处张望，她在等巧云。面试马上开始，巧云却一直没有回来。绫云去红叶枫和另一家网吧找过，都不见巧云的影子，这妮子跑哪儿去了？耽误了面试当然可惜，而在这陌生的异地他乡，倘遇上坏人，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绫云有些害怕了。她没随人群上楼，折身回到办公楼外，又跑到厂子大门口。正东张西望，冷不防身后有人嘻嘻笑着搂住她的后腰。绫云听出是巧云，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回头看时却不禁吃惊，巧云的装束已大变：数根彩色发辫垂挂在肩头，一个大红蝴蝶髻竖起在头顶，眉毛和嘴唇都涂抹过，鲜艳得有点过分。看绫云惊疑的样子，巧云呵呵笑起：“绫云姐，不认识我了吧！”
“你咋变成这摸样？把我吓一跳！”
“看我这发型怎样？我去市里了，在有名的一家韩国美容店做的……你吃惊了吧？我要的就是这效果！我那男朋友给我联系，最近跟我见面。我以前给他发过照片，晚上再重发一次，给他个惊喜。”
绫云拉着巧云进厂，一口气跑上楼。巧云边跑边从衣兜掏出一个新手机，在绫云眼前晃一晃，“姐，这是新款智能手机，比不上苹果也差不多。”绫云瞟一眼：“你原来那手机不是挺好吗？何必再花钱？”巧云嘻嘻说：“这手机功能更多，更全，看这样式多漂亮。只是贵了些，拿我爸的钱快用光了……没关系，白郎就要来到我身边。”
办公楼二楼的办公室里挤满参加面试的青年男女。前台坐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生得五大三粗，浓眉毛阔嘴巴，留两撇小胡子。他就是董事长的侄子夏耀武。虽看去气质粗俗，却是公司分管财务人事和营销的副总，仅次于董事长的二号人物。
李遛狗凑到夏总跟前，低低说些什么，接着便宣布面试开始。他拿个名册点名，被点到的应聘者便大声答“到”，然后去夏副总跟前接受询问。
李遛狗身体笔直站立，一双小眼睛盯着被点名的姑娘，不时快速地眨动。夏副总这人却有些怪，被点到姓名的姑娘依次站到面前，他却眯着眼睛，并不正眼看人，也不提问什么，只咧开嘴微笑着点头，便是获准通过了。于是应试的女孩们不再紧张。李遛狗点到满绫云和白巧云的名字时，似乎忘记了那日的不快，声音叫得格外甜蜜。绫云和巧云走上前，夏耀武眯起的眼睛居然睁开，盯住两人注目看看，随即仍是颔首一笑。李遛狗在她们名字下画个勾，示意两人回去。
巧云轻轻嘟哝：“绫云姐，咱们过关了？”
绫云说：“也许……好幸运。”
果然，李遛狗高声宣布应聘人员名单，五十多个姑娘和十多个小伙子全部过关。这出乎大家意料，台下的年轻人一阵欢声笑语，但接下来夏副总的讲话，却让大家哑然失惊。
夏副总板起脸孔讲话，大声宣布厂方关于招聘员工的有关规定。姑娘们一张张明媚的笑脸霎时变得阴郁，随即愁眉苦脸起来。她们被告知：此次应聘，每人缴纳报名费一百元；签订用工协议需预交违约金三千元。协议对违约金另有明确解释：二年内跳槽或主动辞职视同违约，此款项全部扣发。交不出违约金的，可分三个月从工资中扣交；此外，每月工资按车间规定拿出一半参与考核，与考勤业绩技术等多项指标挂钩，按月兑现奖惩。夏副总宣读这些规定时，表情严厉，声音雄壮，眼睛瞪得像铃铛，两撇小胡子翘起来，不停地抖动，嘴里不时冒出“”之类粗俗口语，让姑娘们不寒而栗。
这种霸王式的“厂规厂法”在女孩子中产生震撼性效果，引发激烈议论。巧云哭了，她发现钱包里已经不足一百元。来时从爸爸那里偷了一沓百元票，估计有五六千块，到省城转了两天，买一款新式手机，加上美容住宿等花费，如今几乎两手空空了。
绫云实在想不通，站起来大声质问：“凭啥让交这么多报名费？工人一年内辞职就算是违约，扣发全部‘违约金’，这合理吗？如果厂方不按时发给工资算不算违约？为啥没有规定？”不少人跟着吵嚷起来。夏副总的胡子又一次翘起，目光从绫云白皙红润的圆脸上掠过。接着厉声回答：“一百元报名费不交，便取消应聘资格，不得签订用工协议！违约金可以缓交，但必须按月从工资里扣除，直至交足，干满二年后方可酌情退还。你的第二个问题不可能存在，这协议的最终解释权归厂方，所以厂方不可能违约！希望大家努力工作，服从领导和管理，奖金会大大的有。”最后这句话腔调有些滑稽，神态颇似电视剧中日本军官，引得姑娘们嘻嘻笑起。这时有人发喊起哄：“真够黑！咱们不干了，走人啊。”几个小伙子和姑娘随即站起，相跟着退出会议室，扬长而去。绫云也拉起巧云要走，巧云却不情愿这样离开：“姐，咱们将就着干吧，也许会好的。”稚气的眼睛祈求地看着绫云。绫云知道，巧云心里挂着她的白郎，暂时在厂里上班，是她与白郎约定下的。绫云想一想，她要继续寻找大强，看来只有接受厂方的霸王规定应聘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