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婚稍一莆定,有贵几个人就心急火燎地往家赶。一路上黑灯瞎火,地又滑,不知摔了多少跤。珍珍最担心她的爹,一到家就去找她爹去了,老头果然还呆在楼上没下来。原来那一家人都只顾着去保护他那个宝贝孙子了,谁也没顾上去管那腿脚不利索的老头。珍珍忍着气给爹穿戴好衣服并扶下楼,然后寸步不离地侍侯在爹身边。珍珍绝对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姑娘,性格温柔、聪明绝顶又宽厚孝顺。她不满十岁母亲就去世了,从此便和父亲一起住在哥哥家,嫂嫂是个既小心眼又蛮不讲理的人,说摔脸子就摔脸子,把珍珍当做旧社会的童养媳一般对待。在她心目中除了父亲之外,就是被她称做“干娘”的桂英妈最亲了,她有什么苦恼、辛酸总是去向干娘倾诉,在干娘这里她得到了盼望已久的母爱,所以她极其珍惜这份情意。说到和有贵的婚约,她与其说是喜欢有贵,不如说是因为喜欢干娘才愿意嫁给有贵。有贵并不是她真心想要的人,有贵没心眼,做事糊里糊涂,尽管外形英俊帅气,可珍珍心目中的理想爱人并非如此,但她大概是因为自小就逆来顺受惯了,从来没有想过要悖逆别人的安排,来顺应自己的心意,她默默地并一脸欢欣地接受了大人们的安排,还叫有贵觉得是她上赶着要嫁给他呢。
隔了一忽儿,就有人来组织大家住进学校的简易房里去。有贵和桂英扛着棉被最先跑去占地方去了。要他们俩去做这种事是手拿把掐、顺溜得很。那个年月买东西都要凭票,并没有一次不用排队的,有时候排了很长时间的队都不见得能买到东西,原因就是象有贵和桂英这样的小青年最会加塞。他们从不排队,等到商店开始卖货,一窝蜂似的往上一挤,准能把队伍冲乱了,他们好浑水摸鱼抢到头一份。有桂英和有贵在,母亲就什么都不用管了,桂英当指挥,有贵当力工,母亲还有一大家子人只需在铺好的床上一倒就完事了,看来养儿养女还真是不错,多少辛苦也值了。
这场地震闹了有半年之久,虽然在那场剧烈的震颤之后,再没发生过比较大的地震,可人们还是觉得住在简易房里保险,所以陆陆续续地住了有半年之久。
就在这一年母亲去世了,她在初冬的一个晚上在睡梦中咽了气,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间死的,送到医院时已经一切都晚了,母亲死于心脏病。桂芝这时刚上小学五年级,桂芹正怀着孕、即将临盆,桂英一下子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她那于生俱来的侠骨柔肠,立即使她义不容辞地担起了这份责任。父亲和有贵还是老样子,父亲更又馋嘴的傻丫头,不管长到多大,都只是记着吃,见到好吃的就没命地抢,从来不管别人的。糊涂的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想过改正她的这个毛病,到如今,她几乎定了型,叫桂英有心教悔她都有些无从下手。
桂英面对的是破败不堪的家和糊涂成性的一家人,每个人都象是在混日子,而不是过日子。父亲自不待言,有贵虽糊涂,但不用她操心,大姐即将临产是桩大事,桂芝最让人头疼但必须要管。母亲活着时,桂英从来没有多看过桂芝一眼,她并不喜欢这个傻妹妹,这一家人除了有贵,她谁都不看重。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起,她要来管全家人的吃喝拉撒,不过,以她的头脑和能力,很快就应付自如了,她甚至比母亲管家还要好得多,至少家里干净多了。
桂芹生了个男孩,多少冲淡了一些丧母之痛,但捉襟见肘的日子更难往下混了。设若母亲活着,她可以省多少心,少挨多少累呀。桂英虽然能帮一些忙,但她还有自己的一大摊子事呢,闷葫芦丈夫是指挥一步走一步,不打不动弹,要他干点活反倒多添了一堆麻烦;桂芝是一点都指望不上,她到姐姐家来的目的,就是奔着偷嘴来了。这一家人里没有谁比桂芹更怀念母亲,更需要母亲。
平淡又清寒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这一年中国有三个伟人去世了,叫人觉得天好象快塌了,紧接着是粉碎“四人帮”,满大街都贴满了*那苗条妖气的漫画,使得一直清心寡欲的中国人见识了一回女色的媚惑魅力。转过年,有贵就开始上下活动着找人要去上大学。这是有贵平生最正确的决定和努力。这年他已经二十四、五岁了,已过了招生年令,工厂的推荐名单里本没有他,但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动用了他所有的智慧,死活都要去上大学。还真别说,他硬是活动成了。这年秋天,他就去了武汉水电学院。父亲是一百个不愿意,他本指望着有贵和珍珍尽快结婚,让他享受做公爹的快乐和珍珍这个懂事明理的好媳妇的殷勤伺侯,可这么一来,又不知得拖到猴年马月了。能去上大学这件事也增加了有贵本人的含金量,珍珍也比过去更看重他一些了,她本来就会来事儿,这一向更把张家上下所有人等都哄得找不着北,只除了有贵和桂英之外。
桂英在这一年可开始了她一生中最甜蜜的初恋。她二十一岁了,出落得袅袅婷婷,虽算不上美貌超众,但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她和同厂的一个男孩子相知相恋、渐渐情浓意深。那男孩子的家境和桂英家不相上下,都是苦出身,但有心的他总能用及时的关心体贴带给桂英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开心快乐。那时实行晚婚,男的要二十八岁、女的要二十六岁才能办结婚证,这就使得好事多磨、夜长梦多,徜若他们早早就结了婚,桂英的命运一定会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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