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2)

“老姨,其实我妈可坏了。”小薇说。

“什么,你妈坏?”桂芝瞪圆了眼睛,一脸惊奇。

“我妈总买烧鸡、火腿、香蕉、荔枝什么的,啥贵她买啥,然后我们俩一起吃,吃剩下的,我说给我爸留着吧,我妈却全给扔了。凡是好吃的东西,我爸连影子都见不着。还有她总不洗衣服、不做饭,我爸不在家,她可精神了,我爸一回来她就装病。我爸下班回来还得自己做饭。”

“噗----”桂芝忍不住笑了出来,喷了一桌子饭粒,笑得浑身打颤。“这才叫脚上的泡自己走的呢。你爸这种人早就该遭报应了。哈哈哈......我说,你妈能不能往你爸的饭碗里吐唾沫?”

“没准......你还笑!”

“你妈终于活明白了。哈哈哈......”桂芝一迭连声地笑个不停。

十六、

桂英家里有限的那点积蓄,真如桂芹所说只够胡花一个月的。桂英没过多久就没钱花了。存折一个都没有了,她又宁死不肯向胡增谦开口。于是她把家里能卖上几个钱的东西都卖了。

天冷了,该添加衣服了,胡增谦打开衣柜一看,里面空无一物,别说毛衣、毛裤、棉袄、棉裤,连双袜子都没有。他顾不上发火,急忙跑到地摊上给每人买了一套冬衣。

这时,胡增谦才发现自己家里真是家徒四壁了,除了他买来的衣服和每人身上的衣服之外,只剩下三套被褥。桂英徜若不怕会冻死,连被褥都会卖了的。

桂英总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问她什么事都问不明白,打她也已经打累了、打够了。胡增谦发现自己陷进了泥沼里。两年多了,他没吃着一顿现成饭,甭管干活多累,回家来总是锅冷灶凉,连暖水瓶都空空的,真是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家不象家,日子不象日子。他本来就瘦得象猴子,这两年来更不象个人了,胡子拉碴、邋里邋遢,整个儿一流浪汉。哼,怪谁呢?桂芝说的好,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谁也不怪,只怪他自己。他若果真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不懂得“家合万事兴”的道理呢?

胡增谦又翻找一下存折本,他又发现家里已是一个子儿都不剩了,连他自己私藏的一个写有他的名字的存折也被桂英不知什么时候翻出来给花光了。

“这倒好,这才叫干净呢。”胡增谦被气乐了。

看桂英平常迷迷糊糊,说犯糊涂就犯糊涂的样子,他以为桂英一定是从不出门的,却不想她不言不语地把家财都散尽了。

“你把钱花到哪儿去了?说!”胡增谦吼道。他平生第一次为了一个正确的理由来发脾气。

桂英又开始嘟嘟囔囔、比比划划。她知道逃不过一顿毒打,所以索性毫不在乎了。

“你是不是把钱藏起来了?你赶紧拿出来就没事!”

看着那凶神恶煞的死鱼眼睛,桂英心底里涌上来说不尽的仇恨。她本来还等着挨打呢,可这会儿她省悟过来,干吗要等着他来打自己呢,难道挨他的打还挨的不够多?她不再比划了,而是站起身来一步步往房门口挪,一等挪到门口,她就猛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胡增谦没想到桂英会来这一手,他想去抓她已来不及,他急忙走到窗前向楼下望。只见桂英向着离家不远的河沿边跑去了。

“去死吧。死了才好呢。”他恶狠狠地咒道。

桂英在河沿边站了很久很久。对着尚未结冰的河水,她伤心至极地哭啊、哭啊。“....妈....早知道我的命是这么苦,你干吗要把我生下来呀......你要是在天有灵,就给我指条道,让我找你去吧......我实在不愿留在这里了......”

不知道老天听到一个绝望的女人的哭泣,会不会落泪呢?反正我写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

胡增谦总算找到了贬低妻子的真正理由。桂英是个败家子,她把家里的东西都花光倒净了;他还发现了被撕成一条一条的床单;她不洗衣服不做饭,一点家务活都不干;最可气又要命的是,她死活都不让他近身,他要是想干那事儿,她宁可一头撞死,也绝不让他碰。当胡增谦向有贵诉说这些话时,竟然还挤出了几滴眼屎。

桂英照样我行我素。从河沿边回来,她一脸的满不在乎。有贵认真地去劝说桂英,桂英似听非听地摇晃着身子、闭着双目。没过多久,小薇告诉桂芝,“老姨,我们家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彩电、冰箱都被我妈给卖了。”

桂芝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已经笑不出来了。

终于,胡增谦在张罗卖房子了。他们从套间换成了单间,后来单间也住不下去了,打算到农村去买一间便宜点的房子。

小薇这时初中毕业了,她本来是个挺聪明的孩子,上小学时一直是班级前几名,上中学后就完了,象打着滑梯、一出溜到底。从初二起就不学了,上初三更不用说,最后连毕业证都没有得着。桂芝想起自己上中学时,桂英对自己用过多少心劲、使过多少力,嘴皮子都磨薄了地管着自己,可到了她亲生女儿的时候,她却一概不过问,瞅都不瞅一眼,一任她象个流浪儿似的自生自灭。一个人的变化该有多大呀。

一转眼,进入了二000年。刚刚过完春节,尚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桂英就出走了。

她的家已经搬到了农村的一间破房子里。那屋子采光很不好,窗户太小,显得黑洞洞的,还散发着难闻的霉味。他们家是真正的家徒四壁,一件象样的东西也没有。这样也好,不会给贼掂记,出门时都不用锁门。他们又回到了过去那种刀耕火种的日子,吃水要到井里去挑,烧火得去拣柴禾。小薇这下可有了活干,挑水、拣柴禾全是她的事儿,令从小过惯了拧水龙头、点天然气的生活的她叫苦连天。桂英还是什么都不管。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给自己找了个新营生,专写一些稀奇古怪的字,成天在火炕的一角写呀、写呀,完全乐在其中,而今她倒比过去更理解胡增谦为什么喜好书法、绘画这一口了,原来真能因此忘掉许多烦恼事、身外事。但愿她的兴趣能一直这样下去,日子也好打发一些。胡增谦也下了岗,靠打零工过活。他们家的日子真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小薇初中毕业后花钱上了个中专,只念了一个学期就辍学了,因为交不起钱。一家人都成了无业游民,日子可怎么过呀。

桂英这一走就再也没有活着回来。她的死讯是在一个月后,从公安局传到这一家来的。

据说她流浪到一个集镇里,每天靠跟着卖小吃的、过路的人要点吃的打发时日。有一天,她被集镇上的一群坏小子打了一顿,于是她就向另一个不知在何处的村镇走去。最后,死在了半路上。

桂英啊、苦命的桂英,你真的宁可去流浪、去死,也不愿意面对胡增谦吗?早知如此,宁可我来养着你,也要成全你的心愿哪。

在桂英的葬礼上,全家人都哭得凄凄切切,不为别的,因为桂英实在死得太惨,她是冻饿而死的呀。父亲和母亲曾有过三个冻饿而死的孩子,如今又加上了桂英。实在不愿去想象她临死时的那一幕,还有什么样的悲惨更胜过于此呢?但愿她的灵魂已到达了天国,但愿她已见到了母亲,并扑进母亲的怀里,让母亲来抚慰她那颗饱受伤害的心灵。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上帝,就让我来求他赐你一个幸福的来生,让你在来世里快快乐乐、远离伤害,没有痛苦、没有悲哀;如果真的有上帝呀,我还要求他赐你多多的幸福,以补偿你今生的亏欠,如果......如果......

流水一样的日子,流水一样的人,看落叶纷纷飘荡在风中,转眼就不知去向,你能否用心去分辩哪一片是你曾经注目过的那一个呢?人本来自虚无,最后也要归于虚无,何不让自己在活着时去爱人、也被人爱呢?

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她的这四个孩子里,唯有桂英能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可事实却与她所言完全相悖。桂芹、桂芝、有贵,虽没有大富大贵,但总还算平安快乐,唯有桂英,一天的好日子都没有过上,一丁点的幸福都没有享着,到最后还沦为乞丐,冻饿而死。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人的心在作崇?其实幸与不幸往往存在于人的一念之间,就象人生的路虽漫长,但关键的地方往往只需一步,就使你要么进入天堂、要么进入地狱一样。桂英的不幸实在应该怪她思想太守旧,她始终认为离婚是丢人的事、不光彩,所以她无数次想到离婚,又无数次打消念头。她忍啊忍啊,忍到忍无可忍还是要忍,直至最后的崩溃。女人,你的名字真的是弱者吗?有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至于胡增谦,我真的一个字也不愿提到他,唯愿今生永远不要见到他,对于他今后的事,我永远不想知道,不过,我相信,他绝不会有好的结果。一个心肠歹毒、无情无义、只知索取不想付出的混驴子,他还能得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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