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气,河边的柳树已经布满嫩芽,偶尔一枝杏花零零落落地开放,迎面吹来的风像是二八少女的手,温柔而又带着甜蜜的气息。
徐平在京城里面极少使用导从,家里小厮不跟在身边的时候,都是用两个老年的厢军随在身边。实际上京城里面跟他身份差不多的官员,除了公事,大多都是这样。只有那些特别讲究身份的官员,宰执大臣不说,其他如御史台和内外词臣,出行的时候才会比较张扬。当然最张扬的还是武臣,特别是三衙的一些带兵大将,一出门就前呼后拥。
这不仅仅是低调,也有现实的考虑。京城虽大,城里的官员却实在太多,在街上不时就会遇见。官场上是讲礼仪的,有明确规定一些官员要给另一些官员让路,这还不仅仅是低级给高级让路,而是有一些职位被特意拔高,从而在街上可以横行。
最典型的就是御史台,不但是御史中丞,就是知杂御史,出行的仪仗规模大,级别高,基本上除了遇到宰执,别人都要给他让路。
再比如内外词臣,同样是仪仗比普通官员高过不只一等。最低的直舍人院,路上就连三衙的都指挥使都要给他让路,要知道很多都指挥使是带节度使的。
徐平以郡侯任盐铁副使,一旦备齐仪仗出行,路上难免经常要给一些六七品的官员让路,这就很让人尴尬了。还不如轻车简从,就当自己是普通百姓,既免了给比自己级别低很多的官员让路时的难看,还能给别人一个谦逊的印象。
鲁芳等人随在徐平身后,看见他出门的随从如此简单,都是惊奇不已。想当年在邕州的时候徐平虽然不张扬,但只要出去,怎么也有一二十人随在身边。
一众人心里暗叹,京城果然是京城,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的官职是多么卑微。就连堂堂的郡侯,在边疆能带十万兵的人物,在京城里面也不过如此。
鲁芳因为交趾战功,已经升为大使臣,其他几人却还只是小使臣。什么是小使臣?三衙中的殿前司,几乎所有的兵士全部都是小使臣。在邕州那里可以当个知寨的角色,自己的地盘里说一不二,京城里面只相当于皇上身边卫队的一个普通兵士。
这就是京城,权贵多如狗,高官云集。
鲁芳这些人石全彬当年在邕州的时候早就已经认识,异地重逢,格外亲热,早早就从衙门出来,与徐平一起略尽地主之宜。
春风拂过汴河的水面,迎头扑在脸上,懒洋洋的春光让人昏然欲睡。
“去长庆楼吧,相国寺那里热闹。”
石全彬高声喊着,征求徐平的意见。
依着徐平的心思,最好还是回家里去,不管吃的喝的,自己家里比外面的酒楼不知强了多少。但客人从邕州远道而来,当然要带着他们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不然不定就会有人觉得自己小气。至于哪处酒楼,在徐平眼里都相差不多。
几人下了御街,从小路绕向相国寺后门,那里正是七十二家正店之一的长庆楼所在。
刚刚离开御街没多远,就看见韩琦笼着手带着个老仆走在路上。左藏库与大相国寺紧挨着,想来他是了结了今天的公事,从衙门里面刚出来。
徐平看见,高声喊道:“稚圭,不急着回家,我们去同饮一杯!”
韩琦听见徐平的声音,急忙让到路边,走得近了拱手道:“云行今天好兴致。这几位是哪里来的客人?”
“是我在邕州时的属下,桥道厢军,刚刚调到京城里来。”
韩琦听了,与几人打招呼。
石全彬也上来见过了,一起邀请韩琦。
韩琦也不矫情,吩咐了老仆一个人回家,自己随着徐平几人。
长庆楼里今天的客人并不多,众人找了个靠窗的小阁子坐了。石全彬吩咐上来问候的小厮:“今天请几位外地的客人,你们最拿手的菜,只管上来,一会一起算钱。”
又问鲁芳几人:“你们喝什么酒?京城里的烈酒是徐副使家里酿的,可比邕州那里的好得多。邕州的酒未得徐副使真传,算不得正宗。”
鲁芳几个人一起道:“我们都是武人,自然是喝烈酒!平常酒水都是水一样地寡淡没有味道,喝起来不耐烦!”
石全彬笑着吩咐酒博士拿两瓶最好的烈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