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月牙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羞答答地躲在柳梢后,仿佛怕人看见。
徐平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似露不露的月牙,嘟囔了一句:“这个时节真是什么都乱了,连个月相也不按规矩来。”
今年闰六月,中间的这几个月的月相便不如往常年精准,给人一种错觉。
刘小乙在一边,手里拿着热毛巾,旁边的小桶里又盛着冰块,也不知道是要给徐平热敷好呢还是冷敷好,手忙脚乱,急得快要哭出来。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从黑夜里悄悄掩过来,不知不觉地扑到人的身上。
刘小乙看着手里的毛巾有些无奈,对徐平道:“郡侯,早晨的风凉,还是到屋里去吧。你现在身子不好,受不得这冷风吹。”
徐平没有答话,静了一会,才对刘小乙道:“就坐在外面,我觉得吹一吹早晨的凉风,脑子里便清醒些。——小乙,刚才我真地从马上摔下来了?”
“郡侯,千真万确,可把小的吓坏了——”
徐平摇了摇头:“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难道,我真的病了?”
“病了啊,王学士医术京城里也是有名气的,说您病得厉害呢!我们还是回屋里去吧,天亮了寻个太医来,好好开几副药。您正在壮年,身子骨又一向硬朗,吃几副药就该好了。但是,现在半点马虎不得,还是回屋里吧——”
徐平道:“唉,你不要一惊一乍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就是长这颗尽头牙,不知道顶到嘴里哪里了,发起炎来。这炎症啊,小乙我跟你说,说轻也轻,但一旦不及时把炎消了,任你多强壮的汉子,那也硬抗不住啊。”
“抗不住,我们就进屋里吧。”
“不是那回事,你不明白,屋里的空气不流通,反而对身子不好。我现在发炎厉害,身子虚弱了些,在屋里更容易得病,你知不知道?”
刘小乙也不知道炎症是个什么,更加不知道徐平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只是觉得徐平现在身子虚弱,吹不了外面的凉风。见徐平执意不进屋,在那里为难。
徐平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病倒,而且病得昏了过去,甚至从马上摔下来,自己怎么会得这么严重的病呢?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身子骨一向都硬朗得很,就连到了邕州那个瘴疠遍地的地方,自己都一次病都没有生过。现在到了中原,回了家乡了,竟然会病得昏倒过去,这不是说笑话吗?
每天早起,还勤加锻炼,吃得又健康,生活还规律,自己应该百病不侵才是,怎么就会病了呢?而且还病得这么厉害,这不科学啊!
刘小乙焦急地不时看东边的日头,这里虽然是城外,但按制度还是等同于开封城内管理的,徐平病了,刘小乙不敢自作主张派人去中牟报信。半夜马蹄声惊动了厢里的巡检又是一番口舌,而现在徐平真是半点分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