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柳七是京城里第一等风流人物,诸般乐器,无不精熟。随便一拨弦,入了耳朵便就知道是什么调子。这世间,竟然还有你调和不了的音律?”
烟从香炉里冒出来,在空中画出一个淡淡的奇怪图案。又甜又腻的气息把整个人都包裹住,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旖旎,让人志气消磨。
温柔乡是英雄冢,任你盖世英豪,在这种地方也温柔得像只猫。
柳三变没有半点英雄气概,这种地方不但消磨不了他的志气,反而会让他觉得自己青春长在,睥睨天下。他就是那风(月)场里的王侯,词曲里的帝王。
然而这往日说起音律便就从容谈笑风生的一代豪杰,今日却失了平日气概,拍了拍徐冬冬的手道:“若是平常调子,自然是难不住我。这一次遇到的,却颇有些金戈铁马的意思,高亢里带些婉转,激昂里带些失落,哪里容易。”
徐冬淡淡一笑:“一首曲子而已,哪里来的这些花哨!只要意思出来,莫不成还要管着填词人的心情?这填词的人,恁也难伺候!”
“唉,你哪里知道,填词的人倒不在意,是我心里放不下啊。我一生所长,就是填词作曲,若能在上面寻到富贵,还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情?怎么能够任其在自己手边轻轻滑过?冬冬,你不知道官场的艰难。一科数百进士,别说是位至侍从,就是能够穿上朱红官袍的又有几人?我看看年近半百,一点机会都不能放过啊!要是不然的话,说不定这一辈子就做个知县判官,连知州都做不到,如何甘心?”
见柳三变黯然神伤,徐冬冬柔声道:“与你相识多年,还从来不见你现在这般烦恼,这官儿做得着实恼人,还不如在京城里做个风流神仙。”
柳三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那像被抽了半个魂儿去的样子,欲加让徐冬冬不忍。
“七郎嘴里的贵人,到底是朝里哪位大臣,让你如此在意?”
“我说出来,你必然是知道的。他本是开封府人氏,天圣五年进士,唱名时天现瑞光,满朝都道是上天赐下一个奢遮人物到我大宋,要开一个太平盛世。只是在白衣时得罪了刘太后的亲戚,被发配到了岭南为官,立下了无数功业。如今回朝,做到龙图阁待制,在三司里任盐副使。这等人物,若得他带挚一下,胜我多少年苦熬!”
“原来是他。当年新科进士游街,我也曾跟姐妹们见过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因他是我们开封城里人,姐妹们还议论来着,说这样年轻一个后生,如何能够治理得了百姓?倒是不想竟然立下了许大功业。去年押了那个什么交趾国王回京,满城百姓都去看,果然比当年离京时英武了许多。倒是听说现在朝里任大官,三司里管着不少人,竟然大到能够带挚七郎了吗?你不也是进士出身,又差不了几年。”
这些街头传闻,或真或假,徐冬冬东听一耳朵,西听一耳朵,难免失真。
徐平本是开封城里人,自小在这百八十里罗城里长大,中是进士,立了功勋,当了大官,开封百姓也与有荣焉,街头巷尾传来传去各种神神怪怪的事情都有。徐冬冬这些人整日无所事事,最喜欢谈论这些荒诞不经的传闻。只是没有想到,徐平一个比柳七儿子都小的后生,竟然做到了正榜进士口里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