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铁屑楼,冯士元使劲裹了裹身上的裘皮大氅,面色依然不好看。前些日子京师银行开始收紧贷款,冯士元就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不过并没有真当一回事。京师银行既然有皇帝的本钱,钻空子跟着赚一点钱是可以的,骗那里的钱不还冯士元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的家底本来就厚,贷的款放出去选的人又比较保险,风险不大。京师银行开始不轻易放钱了,只是断了一条生钱的路子,把旧账还上,赚这几个月也就够了。
今天程琳家里的主管突然来说不用冯士元帮着买宅子了,才让他警觉起来。虽然现在京师银行收不回来的贷款基本没有冯士元参与,但这事情是因他而起,皇城司要真是抓起人来,只怕会殃及池鱼。程琳这个时候不用冯士元帮忙,莫不是要做切割,免受牵连?
想到这里,冯士元哪里还能坐得住?他作威作福,是靠的这些高官权贵帮衬,一旦在他们眼里成了丧门星,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更要命的是,冯家这么多代能在开封府的公吏中屹立不倒,不仅仅是靠的不出事,而是出了事之后即时切割出去。冯士元在开封府使院做行首,已经在官方那里立了文状,被逐出门户,不管出什么事情都与家人无涉。一旦自己被皇城司抓捕,按照冯家的规矩,那就痛快招供。可以攀附官员,但一定要把自己的同僚吏人差役排除出去,自己扛下罪来。如此做,没了一个冯士元,冯家可以再立一个子弟起来,有着公吏们帮衬,冯家依然是开封府公吏的首领。
冯士元还没有那么大公无私,不为自己着想。所以他现在比京师银行的人还急,一定要大家好好把贷的钱还回去,让这场风波就这么平平安安地过去。不然,只要他的人进了皇城司或者御史台的牢狱,这一辈子基本就交待了。
不知不觉到了汴河边上,迎着风冯士元叹了一口气,继续西行。本来想着只要自己不出事,那就万事大吉,倒是忘了皇城司那帮人是不讲理的。现在大笔贷款已经回了京师银行,剩下的是小钱,正是因为只剩小钱,损失了也没有多少,皇城司要开始抓人了。皇帝的生意,下面做事的人一个铜钱也不想亏,把人抓起来能榨出来多少是多少。
看看将近州桥,忽然在河边的大柳树下转出一个人来,对冯士元招手:“冯兄弟,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到,我们借一步说话。”
冯士元看来人,原来是禁军马军司一个押司,名为杜仲宇。这些在京师有头有脸的吏人,相互之间一向熟识。更何况杜仲宇也是出自公吏世家,自小便就认识冯士元。
冯士元左右看看,此时夜色已深,附近的州桥那里也只有星星点点的几盏灯火。这个样子能够碰巧遇到,鬼才会相信,这杜仲宇必然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的。
下了马来,把缰绳交给伴当,冯士元上前见礼:“如此深夜,不知哥哥找在下有什么事?”
杜仲宇满脸堆笑:“兄弟,我们自己人,恰好遇到,随我到衙门里闲坐如何?”
冯士元连连摇头:“夜色已深,哥哥要与我说话,改天专门拜访就是!”
“择日不如撞日,哥哥我想兄弟想得紧,今天一起喝酒!”杜仲宇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冯士元的手腕,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道:“兄弟,方太尉在衙门里坐等,今夜一定要见到你问几句话。不要让兄弟为难,一起随我回衙门去。放心,太尉问过了话,我送你平安回家!”
说完,杜仲宇手上用力,看着冯士元的神色有些不善。
公吏在百姓面前如狼似虎,碰到这帮拿刀吃饭的禁军兵卒,就再无半点威风。三衙每一个衙门,如马军司,管庶务的公吏才三十九人,每一个都是高级军官的亲信。冯士元知道自己不跟着去,这杜仲宇不定就会翻脸,让人把自己抓过去,只好应了。
马军司和步军司是原来的侍卫亲军司一分为二,分成的两个衙门,到了现在衙门也是紧挨着。马帅和步帅的衙门在旧郑门附近,隔着汴河与太平兴国寺相对,而马军都虞侯和步军都虞侯的衙门也是紧挨着,离着国子监很近,距此地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