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罗城之战的影响很快就显现出来,三月中旬,北亭可汗带军重夺沙州,党项无力镇压,只能任这河西最远的一州脱出自己的掌控。沙州就是古敦煌,汉唐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之一,这里从党项势力下脱离出来,就有商人努力想走通经青唐到秦州的南线。
紧接着因为邈川和宗哥不能跟党项直接联系,厮从历精城重返青唐城,挑起了跟宗哥的冲突。厮的势力主要是河西吐蕃南下和青海周边蕃部,与徐平在兰州一带接收的蕃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邈川和宗哥陷入了四面围攻之中。
虽然徐平无意西向,党项的河西诸地还是风雨飘摇,同样在三月中旬,不得不重建卓罗和南监军司。不过元昊被徐平一战打怕了,新建的卓罗城北迁一百多里,接近凉州。
卓罗城一战在兰州周围打出了很大的一片势力空白,各蕃部蠢蠢欲动,争斗不休。不过宋和党项的斗争焦点已经离开那里,转到了会州东边的天都山一带。
宋朝和党项的分界,东边是横山,中间是瀚海,以葫芦川为界,西边的就是天都山和马衔山一线。经过三都川和卓罗城两战,徐平已经牢牢控制住了马衔山地利,从而也就控制住了兰州和狄道两处要地。而要威胁党项腹地,下一步必然要争夺天都山。
此时党项的势力范围,从东向西大致分成三部分。东边是无定河流域,以银州和夏州为中心,这是党项初起时的核心地域,自晚唐起党项盘距三百年,元昊统治党项的根本所在。不过那里土地贫瘠,产出不多,特别是农业并不发达。中间是以兴州和灵州为中心的灌溉平原,也就是后世所称的河套地区,赵继迁把兴州升为兴庆府,为王廷所在。从经济地位上来讲,这里才是党项的立国之本,他们的军队所需要的粮食要由这里提供。西边则是汉时的河西四郡,占据了自古来的东西商道,断绝了大宋跟西域各族的联系。
徐平从京城来秦州的时候,本来的方略是向西经略河湟地区,进而断绝河西通党项的道路,断元昊一臂。但在占据马衔山之后,方略便自然而然地改变了,战略重点放到了天都山一线。自晚唐这一带陷入蕃胡,后来的中原王朝对这一地区的了解有限,徐平也不例外,在京城想这里的经略,目标自然就是河西。实际上只要占据了马衔山,就会发现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是向东占据天都山地利,打开葫芦川通道,直接威胁党项最核心的兴、灵二州。历史上王韶经略河湟,也同样经过了这样的反复,不过他向西走得更远而已。
这种大方略的转变,本来足以在朝中引起争吵,但随着卓罗城的大胜,也变得波澜不惊,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挑战徐平的选择。而一直在朝中没有什么动静的秦州军改,突然就成了热门话题,以少壮派的官员为主,连绵不断地有人上书议论,一如当年徐平的经济改革成功了时的景象。两次大胜,随着徐平来西北的官员升迁迅速,就连柳三变这个只是在军中写词作曲的都飞速升到了国子博士,一年升的官比他混十年官场都多,在中下层打滚的官员不可能没有想法。同样的军改用到其他地方,同样的军功,要有多少人升官?
徐平初来秦州,想找文官补进军中充实指挥系统,千难万难,很少有人响应,不得不大量使用落第进士。到了现在,很多多年不得升迁的进士都主动愿意补进秦州军中。只要有了军功,真到需要的时候改回文资并不难,真正难的是改了武职,没有任何表现还惹出祸来的。这样一条升官的光明大道,诱惑还是非常大的。
远在西北的徐平置身于这场风波之外,新思潮的形成,必然经过激烈的斗争,自己只要在前面指出路来就好了,没必要深深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