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时间，刘璇带着一名中年民工来到了文华的办公室。</p>
民工穿着工地的工作服，脚下的胶鞋沾染了干涸的水泥。</p>
很是魁梧的一个黑脸汉子，只是背不再挺拔，似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脊梁。</p>
国字脸，留着一碴灰白的粗糙胡子，显得很是硬汉。黝黑的皮肤满是褶皱，昏黄的眼珠显得老态龙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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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刘璇的父亲刘柯。</p>
文华看着面前心力交瘁的中年人，手里持着一支钢笔，轻轻扣着桌面，面露难色。</p>
“按照校规，涉及的金额比较大，是要开除的。”</p>
“老师，我家娃儿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是不正确的，看在他主动承认错误的情况下，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p>
刘柯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文华，苦苦哀求着。</p>
文华沉思了一会儿，看向刘璇，很认真地道：“我之前经常讲，当我的学生，可以不优秀，但一定要正直。”</p>
“不是我们的东西，不能偷，不能抢。这是我们做人的基本原则。”</p>
“你爸爸工作也很辛苦，你也应该要理解他。你这样的做法，是不是让家里人寒心了呢？作为老师，我也很痛心。”</p>
“当然了，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点我还是很欣慰的。我也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学生。”</p>
“这样吧，刘璇爸爸，您看这样，能不能带他去您工作的地方锻炼一段时间?我想，有了这段经历，他再回到学校以后，将会是全然不同的精神面貌。”</p>
文华思考了良久，这才对刘柯说道。</p>
“好，谢谢老师您能理解!”</p>
刘柯连连道谢，昏黄的眼睛里渗出了泪水。</p>
这一天上午，失窃的班费重新找回。</p>
两天后，刘璇暂时休学了一段时间，文华的解释是回家养病。</p>
除了苏松屹和郑雨婷等知情人，没有人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p>
……</p>
回家的路上，刘柯带着儿子吃了一顿好的。</p>
啤酒、卤牛肉、酱猪蹄应有尽有。</p>
那位民工父亲不说话，只是一边看着儿子吃饭，一边抽着烟。</p>
他没有打他，就连呵斥也没有。</p>
这让刘璇觉得有些不安，他记忆里的父亲总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p>
只要他犯了错，父亲打起他的时候从不手软。</p>
可这一次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父亲却什么也没有说。</p>
“吃饱了吗？”</p>
刘柯掐灭了烟头，淡淡地道。</p>
“吃饱了。”</p>
刘璇抹了抹嘴，缓缓点头。</p>
“嗯!”</p>
刘柯不发一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带着儿子去了工地，来到了包工头面前。</p>
“老林，我想带我儿子来这里找份活，让他做下小工，搬下砖。”</p>
“老刘，你儿子不是还在上高中吗？好好的学不上，让他来工地干什么?”</p>
包工头是个精瘦的青年人，戴着眼镜，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就捧着本书装文化人。</p>
“这年头没文化是要吃大亏的，不让孩子上学可不行。”</p>
“我知道，就是想让他跟着我吃点苦。吃不了读书的苦，哪里吃得了生活的苦啊。”</p>
刘柯喃喃地道。</p>
包工头看了一眼刘柯身边的憨厚胖男孩，略微思忖了一番，点了点头。</p>
“行，让他去老程那里领一下工作服。”</p>
“谢谢了，老林。”</p>
工作服很简单，一个安全帽，一双胶鞋，一个粗糙的背带服，还有一双粗麻手套。</p>
冬天里，工地上的工人们推着装满了砖头的斗车，气喘吁吁地走着。</p>
水泥池里，几个精壮汉子拿着铁锹搅拌着，身上满是干涸的水泥渍和石灰粉。</p>
空气中满是钢筋的铁腥味和灰白的粉尘。</p>
生石灰掺了水，升起浓郁的烟雾和刺鼻气味。</p>
刘璇看着石灰池里沸腾的泡泡，不禁回想起了化学课上老师讲过的化学方程式。</p>
生石灰加水变熟石灰的化学方程式是怎样写来着?他有些记不清了。</p>
“搬一块砖5分钱，5200块是班费，还有3200块的酒钱。我和你一起搬，什么时候能赚到这些钱，你就什么时候回学校。”</p>
刘柯淡淡地道。</p>
说完，他就走到拖车前开始卸货。</p>
农村大多数是自建房，工地上的砖是红砖，用车卸货难免会有损耗。</p>
在刘璇老家，工人卸砖都是纯手动的，卸完的砖头还要整齐地码好。</p>
很简单的活，只需要出体力即可。</p>
但没一会儿，刘璇就累得气喘吁吁。</p>
反观他父亲，虽然老态尽显，但手脚仍旧利索。</p>
大冬天里，生了冻疮的手指又痒又肿。</p>
冰冷的砖块很是粗糙，长时间持握使得刘璇手掌生疼。</p>
“嘶~啊!”</p>
刘璇干了没一会儿，就瘫坐在地上。</p>
“爸，我想回去上学。”</p>
刘柯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砖头，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p>
很响的一记耳光，干活的工人们都看了过来。</p>
“忙你们的，别管。”</p>
包工头老林淡淡地道。</p>
刘璇捂着红肿的脸，嘴唇颤抖着，看着面前发怒的父亲。</p>
那混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结实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冰冷的空气流入他的肺叶，又化作滚烫的火焰喷涌。</p>
真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p>
刘柯仍旧沉默着，用那愤怒的眼神看着他。</p>
这个总对儿子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的男人，为了儿子能继续上学，险些给校领导下跪。</p>
刘璇想起了父亲在办公室里那卑微的样子，没再抱怨，只好默默戴上手套，捡起地上的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