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曜日刚好露出真容,村庄上百人家,男女老幼,又下到农田辛劳,十几个孩子三三两两围到了院子,虎子一人高大挺拔,鹤立鸡群,尤为显眼,众小孩都围着他,水泄不通。
昨晚,村长大笑,只有虎子在场,应该听到了什么,村长不言不语,兀自狂笑,村子上下大惑不解,一为身材精干的小孩问道;“虎子哥,村长昨晚笑个不停,你听得到了什么”
虎子挠了挠头,憨厚道;“我也很奇怪,我只是说了入城的一些事,没觉得有啥好笑”
众小孩相觑一眼,目光狐疑,摇了摇头,这会一个小女孩站出来,面色娇羞道;“村长好歹年过六旬,遇事沉着,怎会无故大笑,听笑声也不对劲,似乎并不高兴,反而很悲伤”
那笑声众小孩记得清清楚楚,丝毫听不出一点喜悦,沉思一会,精瘦小孩道;“其中端倪,应该是村长问虎子的话,那晚回来时,高叔叔并未离开,而是于村长交谈,虎子就在一旁听着,就是在城里发生的一些事,大家是否还记得,柳大人府邸,柳大人和一个女人,好都跪下叫高叔叔什么燕教主,又是天龙,好像高叔叔不姓高,而是姓燕”
众小孩疑惑,歪头斜脑,不明所以的样子,虎子耸耸肩道;“教主,这是什么,我第一次听见”
不仅是虎子一人,众位小孩也是不知道,冥思苦笑,忽的,一个小孩恍然大叫道;“我明白了”
十几双目光不约而同看向了那个叫声的孩子,一脸兴奋,虎子道;“小路子,快说来听听”
叫做小路子的小孩,嘟着嘴,眼眉放光,样子天真清纯道;“以前听得村长说,教主好像不是朝廷,皇帝可以管得着,乃是一方霸主”
听闻此话,众小孩更是不解,难道所谓霸主,比起皇帝还要大,曾经听说皇帝是天下之主,所有人是皇帝的臣民,要爱戴皇帝,霸主和皇帝,谁更大,几番猜测,只觉甚是不对,霎时间,众小孩心下好奇,议论纷纷。
这时,村长走了过来,听的众小孩议论言语,叹了口气道;“都给我停下来”
众小孩转眼看向村长,上下打量,淡然平静,不见昨晚的狂放之色,什么也没发生过,老叟苦笑道;“一群小子,这些事还不是你们知道的时候,什么教主比皇帝大,长大后去见见世面,井底之蛙,给你们说了也白说,回家乘凉去”
秋日依然炎热,这会初晨还有一丝暖意拂拂,众小孩各自散去,只留下虎子一人,昨晚想起村长的狂笑,一夜未眠,双眼盯着村长,痴痴木然,老叟杵着拐杖,朝着山下那条路走去。
虎子一惊,村长年过六旬,下山路崎岖蜿蜒,不易行走,区区枯骨,岂非冒险道;“村长,你老人家要去哪”
村长回头看了一眼,只哼了声,径自去了,虎子咬了咬牙,这一路跋山涉水,艰险务必,村长怎能走的过去,想要跟上去,看村长眼色,极为不悦,必然会被臭骂而归,跺了跺脚,身后众位小孩又围了上来,抵在大路口,眼见村长拖着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前行,片刻绕了个弯路,不见人影。
荒山野岭,长路漫漫,一个枯槁老人,徒步怎能走的过去,众小孩心下担忧,不知如何是好,“怎么了”身后,清朗中和的声色传来,众小孩大喜,怎会听不出是他们心中高叔叔的声音,转过身跑了过去。
当众小孩围拢,欣喜不已,只见燕天行怀里抱着个孩子,好奇不已,目光纷纷瞧去,虎子道;“高叔叔,这是你的孩子”
燕天行道;“我在荒野山岭独自一人居住,怎会有孩子,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我只是抱来看看而已,眼下正要还回去”
虎子一怔,虽然憨厚,想起昨晚回来,高叔叔何时包着一个孩子,莫非在山野中捡来,小路子看着婴孩,灵光一闪道;“奇怪了,没听过高叔叔有过朋友,花溪镇,死去的那对夫妇听说也有一个男婴,该不会……”后话并未说出,众小孩恍然道;“原来高叔叔把孩子抱回来抚养”
燕天行淡然一笑,这些孩子生活在山野村庄,与世隔绝,淳朴无害,然而心思慎密,不像一般小孩那样无知,只得点点头道;“是啊,我也想抚养,只是眼下不合时宜,还需有人代养一阵”
小路子道;“原来高叔叔是下山找人抚养这孩子”沉吟一声,斜视看了眼男婴道;“我们可以看看吗”
耳听小路子开口,众小孩一时兴趣上涌,都想看上一眼,燕天行无奈一笑,只当是孩子心性,不明世事罢了,蹲下身,众孩童目光纷纷落到婴孩脸庞上,片刻,场中没了声息,十几双目光,目不转睛,静默无言。
半晌,只听“哇”的叫声,绵绵不绝,虎子道;“长得好漂亮,比花还要美”
小路子眼色狡阙,咯咯咯笑道;“以后长大了,我要明媒正娶”
这会众男童,尽皆应喝,话声中还有那未泯的稚嫩,燕天行心下好笑,着实出乎意料,看了眼男婴,长大后不知道有多美,只觉惋惜,如此之美,今日过后就只有永别,暗自叹了口气。
“高叔叔,你干嘛叹气,你今日看起来不舒适”叹了口气,众小孩都看在眼里,微微一怔,干笑道;“没事,只是小路子说明媒正娶,这就不行了”
众孩童愕然相望,年幼无知,不明其中端倪,燕天行兀自好笑,男婴长大了,天底下只怕没一个女子比他更美,只怕男儿看了知道此子是男儿身,又有几个人忍得住,道;“这孩子看上去是一个女子,实则是个男子”
此话一出,只听呼吸声顿时消散,男女孩童,尽皆秉住了呼吸,眼光又落到男婴脸上,眼中充斥着惊奇,怎么看也不像一个男孩,既然是男子,看去像极了女子,天下间,凡是男子能够长成这样。
微微疑惑,半信半疑,虎子道;“不行,我才不信这是男婴,我要看看婴孩那个地方就知道了”
燕天行怎会不知道是哪里,在场的四位十一二岁的女童,脸蛋羞红,转身走到一片林子里,燕天行轻轻解开男婴的襁褓,露出下半身,众男孩童朝着那个地方看去,果然有此时,众孩童方才解开了疑惑,难以置信,天底下,竟有如此美丽的男子。
眼见众孩童看得痴迷,燕天行暗叹,山野孩子,见识无知,心地无邪,看着男婴不转眼,往后真面目怎能示人,看来得交代周老板,多花些钱为这孩子易容。
“大家快回去,今日看样子会更热”燕天行站起身,对着众孩童喊道。
众孩童并未就此离开,哀叹一声,眉宇间神情失落,虎子指着身后道;“高叔叔,村长朝着下山路走了”
燕天行也是一惊,看了眼路口,远远望去,山峦起伏,叠嶂如涛,枯瘦老人能走多远道;“你们怎么不拦着”往日与这位老村长结实,心知为人,决定的事,若是有人劝阻绝对口中讨不得好,看来众孩童也是不敢相劝道;“我去看看”
道路崎岖,燕天行却是健步如飞,刚绕过一条小道,眼见村长枯瘦身影,缓缓走在绿茵小道,步伐珊慢,不远处便是山坡,脚下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燕天行微微一怔,平日见此,不是在村口,便是在屋里,怎会到这里行走。
“老村长,前面的山坡你走不过去”燕天行大声喊道。老叟似乎不理睬,脚步停顿一会,竟然走得更快。
燕天行面色疑惑,飞身到了村长前方道;“老人家身子骨恐怕走不过这处山坳”
村长转过眼,似乎不愿见人道;“走不过还不是得走”
燕天行道;“如果老人家要走,说一声我自会赶来送您老一程”
村长回头看了一眼,浑浊的眼目,忽的多了一丝深邃,苦笑一声道;“老夫区区山野农夫罢了,哪会容得燕教主亲自送行,太抬举我这老头了”
霎时,燕天行愕然相望,随即又是面容谦和,古井不波,想来也是虎子将那晚的事说了,村长听闻年轻时也是文弱书生,应该知道当年所发生的事情,江湖之上岂止是正邪两派,平民百姓死伤亦是不少,这村长只怕是当年的受害人。
两人相视一眼,默然不语,燕天行此时也不知从何说起,但想,已经二十年过去,仇恨应该淡化许多,老叟道;“怎么,不说话了,二十年前,中土被你一人杀的血雨腥风,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死在你手里,可惜啊,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可以报仇”
话落,只见面色痛楚,微微抽泣,燕天行垂目深思,只觉心如针扎,恨不得让老叟挖出心,立刻得此解脱道;“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何况已经过了二十年,若是杀了在下可解老人家仇恨,我燕天行定然自刎相谢”
村长看着燕天行,气宇轩昂,气质不凡,脸上又是决然之色,往日帮助村里的老老少少,击退山贼土匪,挡住官兵前来抓取壮丁,这些无一不是积德行善,怎会是眼前这个魔头。
燕天行道;“当年是我不对,后经得到法意大师点化,金盆洗手,不在沾染江湖俗事,本想好好找个地方隐居,忏悔罪孽,没想得到今日竟然被人识破,看来也是天意,既然逃不过,何须隐瞒,不如坦然面对,一死了之”
“啊啊啊”怀里的婴孩又哭了,两人同时看着婴孩,村庄倏地瞪大眼眶,神色惊异,摸了摸婴孩的脸道;“这女婴从何而来,燕教主似乎从未婚配”
燕天行淡笑一声,字字句句,说出了昨晚的一切,村长哀叹口气道;“没想到属下对你挺衷心的,仇家已经来了,还望燕教主不可拖累我村子啊”
燕天行连声道;“这是自然,我怎会让村子众人搭进来,村长路途艰险,你还是回去,孩子们都在担心你”
村长愁眉沉吟道;“燕教主,看你本不是大恶之人,怎会做出那种天下之大不为,人神共愤之事,我想燕教主定有难言的苦衷”说着,老眼目色放光,神采奕奕。
山野村夫,竟然猜得到这一点,眼前这老人并非老眼昏花,反而神志清晰,思虑幽序,接触了二十年,甚至不知道这村长的名讳,说不好还是朝廷大官,告老还乡,居住在此处,眼看时至午时,各派想来都已经到了花溪镇子,得赶快将孩子送到周老板手里。
当下,鞠了一躬道;“老村长,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告辞”转过身,只听呼呼风声,飞向了前方一处山坳。
村子距离花溪镇虽远,燕天行轻功何等了得,江湖之上,还无人比的过,几个山头眨眼即过,堪堪不到半个时辰,燕天行落到一处山头,远远俯视,只见花溪镇人来人往,花溪客栈楼阁林立,看得清清楚楚,这会离得镇子不远,也放弃了御空飞行,徒步走下山路,只剩下一条蜿蜒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