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明月忽然惊醒过来。
朝霞照shè在他身上，带来久违的温煦。虽然有风声在耳边呼啸，而且吹得他全身颤抖，可他仍然能够感觉到劫后余生的狂喜。
害怕这只是曾经的许多梦境中的一个，南明月甚至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
直到闻到鼻端青草的香气，感觉到脸颊上的刺痛，他才确定自己还没有死。
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
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他的全身都已经被露水打湿，这说明他已经在这里躺了一夜。可他明明记得是在雪龙要塞内、龙山的墓碑前等待被处决，他还记得他喝了很多酒，而且突然间就不省人事。
他搞不清楚生了什么，但是方向感还是有的，只要往雪龙要塞相反的方向逃走就能够回到联盟军的阵营里。
想到这里，南明月没有犹豫，拔腿奔跑起来。
张别离在远处观察着南明月。
他手中有弓，指尖有箭。
只是还没有决定要不要shè出这一枝箭。
在南明月逃出shè程之外后，张别离纵马追了上去，但往来驱驰几次，他还是带住不甘心的“雷驹”，目送南明月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象是泄失落的抑郁，又象是破罐破摔的自怨自艾，张别离把手中的弓和箭都远远地掷了出去。
南明月这一去，龙丹怕是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身边。但南明月若不回去，人单势孤的龙丹又如何能够在联盟立足？
他确信自己能够让龙丹回心转意，他只需要一点时间去说服她。
但小丑将军不会给他时间。
没有雪龙要塞的龙丹对联盟而言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价值。她现在还能是龙丹将军，只因为小丑将军还不知道他和龙丹之间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但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一旦他现龙丹对张别离的重要xìng，他就会有其他的利用龙丹的办法，就象张别离昨夜利用自己手中的人质一样。
今天他和小丑将军的决战将会为龙丹争取一点时间，但能否保护龙丹，他自己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无论他死活，小丑将军都不会放过龙丹。
但南明月就不一样。
黑风迦的器重让他在联盟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强如小丑将军也不敢违背黑风迦的心意而加害于他，只要他肯保护龙丹，那龙丹就是安全的。至于龙丹和自己还有没有破镜重圆的那一天，张别离反而没有太在意。
还有在意的必要吗？
他的长在风中狂舞，被风回卷的绺有时甩在自己的脸上，象被鞭子抽打过一样疼痛。
“雷驹”迎风嘶鸣。
远处有乌云聚拢。chūn天往往是个不稳定的季节，狂风卷挟的湿气表明，昨夜就该有的一场chūn雨要推迟到今天。
下雨会给今天的决战增加一些变数。小丑将军打断过他的鼻子，这个帐一定要算。来而不往非礼也，面对这样一个敌人，张别离不想在任何方面示弱。
他拉住胸前的那条绳子，手指在上面的饰物上一一滑过。
这些贴身的饰物并不出奇。有一颗来自他亲手杀死的大苍虎的牙齿、一块他自己打磨的大苍山的曜石、一颗云西边境的琥珀、还有他平时不戴的戒指，他的手指最后停留在一块宝石上。那是他小的时候、要进入军事学院前夜在母亲的饰盒里偷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认为这颗有种温润光彩的宝石象极了母亲的眼睛。
每次摸着这块宝石，他就能够忽略自己所经受的一切的不如意。
但是今天，他无法平息自己的心痛。
象有什么东西在身体内部爆，要把他整个身体撕裂才能宣泄。
在小丑将军的大帐里，惊魂稍定的南明月显然给联盟军将军们带来的是意外。哮月族的上将军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追问原由，而其余部族的上将军只是冷眼旁观。小丑将军对眼前的轰动视而不见。他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劫后余生的南明月。
他没想到的是张别离居然能够真的信守诺言。南明月的返回让他昨夜的失利登时变得睿智和充满人情味儿。事实上直到看到南明月，小丑将军才放下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但这并不能减轻昨夜的失利给他带来的愤怒。他的脸上虽然在微笑，可他自己知道，如果这大帐中只有两个人的话，他一定会把南明月砍成两段。
这个看上去悲喜交加的上将军头顶也许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小丑将军不无恶毒地的想。这想法让他的笑容看上去很古怪。
这件事还不能算完。经过一夜的考虑，他忽然现在龙丹的身上也许还有更多可以挖掘的东西。
看到耶律初一、石武羊这些猛将脸上由衷的兴奋、欣慰之情，小丑将军也在暗暗庆幸自己昨夜没有失去理智。
就在这个时候，黑风迦的密使来到联盟军的军营。
小丑将军认识这个帝国人，也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楚先岚。一般来说，他本人对所有的帝国人都有种偏执的厌恶，但他很清楚，炎平之战能够取得胜利，全仰仗这位帝国的背叛者所带来的机密文件，所以，他对楚先岚的也不得不表现出该有的尊重，尽管在他心里还不能说是喜欢这个帝国人。
楚先岚能够背叛帝国，那也能够背叛联盟。这就是小丑将军的看法，以他纯粹的联盟人标准来衡量，叛徒就是叛徒，不管他对自己有多么大的用处。
而楚先岚带来的消息更加让他吃惊。
黑风迦所代表的“屋顶会议”已经决定与帝国停战，并且初步达成了停战协议，就从楚先岚进入军营起，在双方的边境全线上停止一切战斗。
“这是他nǎinǎi的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小丑将军在心里痛骂。
不过他也得承认，这次停战来得非常及时。就算他本人以及联盟的上将军们还愿意坚持下去，疲态尽显的联盟军也已经后继无力。对于这一点，可以说他比任何人看得都透彻。这也正是他对待南明月的矛盾态度的由来：在他内心中，对帝**的素质欣赏至极，以至于时时都会被“如果我有这样的部下会如何如何”的想法纠缠，他内心里也希望南明月能够为他，不，是为联盟训练出与帝国铁骑同样jīng锐的军团来。
“也许我们可以把停战的时间推辞一天。”小丑将军看着手中黑风迦的手谕沉吟。“就在今天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战斗要进行。”
楚先岚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最后一次从帝国返回之后，楚先岚就变得严肃而忧郁。没有人知道他身上生了什么事，但他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内迅地变得衰老和让人难以捉摸，而且他还出人意料地表示，愿意担任黑风迦曾经希望他担任而从前被他拒绝了的官职。
“这个战斗有多重要？”
小丑将军微笑。“一旦成功，刚山勇将军、耶律十五将军、龙刚将军和龙山将军的英魂就都可以安息。”
楚先岚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丑将军报出这一连串的名字就是为了增加他所谓的“重要战斗的分量”，而这一连串的名字也只能和另一个帝**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楚先岚很清楚这是哪一个帝**人。楚先志也相信，要进行这样的战斗肯定是意气的成分居多。小丑将军的确是联盟中不世出的勇将，但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在战斗中万无一失。与联盟将军们所认识到的不一样，楚先岚不认为小丑将军在对张别离的战斗中能够稳cāo胜券。他并不认识张别离，但这个直觉仍然强烈。
“按照情理，将军的要求应该被满足。但这一次不是单方面的停战，根据协议，帝国方面将会在联盟停战的同时放弃所有的军事行为。除非你能够确定，你的战斗行为不会引对方的报复。”
两个“你”就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连小丑将军都为楚先岚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而恼怒起来。尤其令他措手不及的是，黑风迦还有命令要下达给他这支联军的其余部族领，命令哮月、平冈和铁勒三族骑兵回师阿堡，这样一来就让小丑将军想拖延也没有别的借口好讲。
黑风迦已经开始准备用武力征服自己的联盟，所以他才会这样急迫地请求与帝国停战。正如事先所预料到的，在联盟北部有六个部族已经明确反对黑风迦重新整顿联盟的提议，而且态度强硬。这就意味着，维持了上百年的神圣联盟的内部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所以黑风迦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兵力的集结。
这个消息比第一个消息更加令人担心。小丑将军虽心有不甘，可下达的命令却只能是准备撤军。
南明月本想立刻见到龙丹，却被耶律初一带回自己的营帐。
耶律初一给他大致讲述了所生的事情，并且要求他立刻明确与雪龙军的关系。除非他还想维持婚约，否则哮月族将不得不放弃与雪龙军之间的友好关系。这是小丑将军的军令。耶律初一没有明说，但聪敏如南明月已经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单龙丹的处境不好，就连整个雪龙军都有被随时消灭的可能。
南明月心乱如麻。
他没有想到龙丹和敌人之间已经产生了这样的纠葛，而对事情的不了解更让他方寸大乱。耶律初一的描述不够详尽，所以南明月无法做自己的判断，这就让他更加想见到龙丹，把这一切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他见到龙丹时，龙丹表现出来的惊喜让他稍稍放下心。
一时间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是难堪地沉默着。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最后还是龙丹先开口。
南明月不自然地笑了笑。“我想是他故意放我回来的。”
龙丹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古怪。“是他放你回来的？”
南明月深深地点了点头。“这看上去象是一个恩赐，只是我不知道该感谢谁。是感谢他还是你呢？”
龙丹的脸红了一红。“还是感谢你的蓝月大神吧。”
她抬头迎着南明月询问的目光，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这些rì子来她憔悴得不成样子，但英气不减。南明月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龙丹，她甚至比在战斗中的那个龙丹更象是一个将军。
“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南明月不忍直视她清减的俏脸。
龙丹脸上的气愤神情一闪即逝。“我并不担心。”
南明月咬紧牙关。“如果小丑将军不能从你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他绝不会罢手。”
龙丹微笑。“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昨天没有得到的，以后也不会从我这里得到。我是龙山的女儿，龙山家的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南明月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为什么你不照着他的意思去做？”
龙丹不敢相信地看着南明月。“我可以亲自去杀了某一个人，但我绝对不会出卖一个人，尤其是……”
她黯然伤神，低头坐到一把椅子上。
“还是让我来替你把这句话说完！”南明月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尤其是一个拿走你最宝贵的东西的人？！你不愿意出卖他，是不是你还盼望着有一天能够和他破镜重圆？！”
龙丹半天没有说话。她抬起头，想要用眼神和南明月对抗，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她有些狼狈地擦去泪水，声音也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