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义颔首而笑,道:“我拿此物与你娘去说说,也好让她安心,打消她心中的忧虑,你且先回去,一切交给为父打理。”
陆不言躬身告退。
看着他绝尘离去的背影,陆之义忽然间觉得,儿子长大了!
昨日,酒宴结束后,他与余良二人秉烛夜谈,对于他们这次去黄沙县的一些详情,也多了几分了解。
当他得知陆不言通过种种手段,最终迫使苏化雨交出了卧虎司令牌。
这一情况,让他震惊不已,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谋略的至高境界。
而这,自己的儿子竟然做到了!
江湖中并不仅仅是打打杀杀,若只会一味的勇猛杀伐,而没有智慧,不懂人性,不知迂回,其最终下场只会是以失败而告终。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
此等的历练,若不踏足江湖,身处危难境地,只在家中这个安乐窝里待着,是永远也得不到锻炼的,由此也愈发让他坚定,让儿子走出去,凭他自己真正的实力走出一条江湖路,闯荡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
陆府,内宅。
庄氏正在给陆非嫣扎头发,一边编着小辫子,一边哼唱着歌谣:“一东一西垄头水,一聚一散天边霞,一来一去道上客,一颠一倒池中麻……”
陆非嫣嘴里也跟着念念有词,好一幅母子情深的画面。
这时,陆之义走进房内,见此情形,不由欣然一笑,走了过去,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静静地坐在一边。
庄氏见他来,便知他有事要说。
捧着她那娇嫩的脸蛋儿香了一口,柔声道:“嫣嫣,娘跟爹爹有事儿要说,你自己先出去玩会儿,好不好?”
陆非嫣乖巧的点了点头,跑到院中玩去了。
陆之义坐到炕上,从袖中拿出那块令牌,递给了庄氏,道:“你看一下这个东西。”
庄氏拿在手中,反复端详了一阵儿,一脸不解道:“料子不错,做工也很精良,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有点像玉佩,不过,这上面刻着……卧、虎、司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陆之义答非所问道:“这是言儿带回来的。”
“净会胡乱花钱,这是他买回来的古董?看雕工也不像老东西呀,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庄氏一头雾水。
“卧虎司是专门负责监察百官的衙门,这是卧虎司的御制令牌,你说,这是个什么玩意?”陆之义笑道。
庄氏闻言,那令牌如烫手山芋般拿捏不稳,忙丢给陆之义。
道:“我说呢,怎么觉得卧虎司这么耳熟,原来是……”
陆之义微微颔首,道:“他这次出去,是结识了卧虎司虎尉的公子,他们二人一见如故,成为知己,虎尉家公子想让他到京都的卧虎司去任职,言儿怕你有所顾虑,所以此事,他一直闭口不谈,直到今天早晨,他才拿着这东西给我看,道出了此中的原委,他想藉此机会出去开开眼界,历练一番,我觉得他也不小了,如今已是十五了,等再历练上两年,有些功名在身,他也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庄氏一时默然无语。
她很纠结,她不想儿子远离自己身边,倒也不想让他去争什么功名利禄,只想让他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守在自己身边,尽享天伦之乐。
但是,她也明白,丈夫说得很有道理,她无言以辩。
过了半晌,方道:“你好狠的心啊!我们膝下就这一个儿子,你竟舍得让他出去,万一……”
话未说完,泫然泣下。
陆之义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以为我就这么铁石心肠?可是,我们能守他一辈子吗?难道为了让他陪在我们身边,就让他没了前途,老死在灵溪这个弹丸之地么?”
见庄氏止住了泣声,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步,眼望向屋外,见陆非嫣一个人正蹲在树下,津津有味的看蚂蚁打架。
“我们陆家这么多年来,一直谨小慎微,低调行事,可到头来依然人丁不旺,不是暴毙,便是横死,又有哪一位先人得以善终?今日借此契机,索性让他出去闯一闯,或许能破此局犹未可知!”
……
陆府大郎要去京都的消息不胫而走,时间定在三日后。
消息的来源颇为蹊跷,因为知晓此事的仅为数不多的几位家里人,却在不到半日时间内传遍了整个陆府,下人们议论纷纷。
陆府,陆不言小院。
陆不言刚从父亲的书房回来,父亲告诉他自己已说通了庄氏,他娘不再反对他去京都了,但还有些东西要准备一下,三日后便可成行。
陆之义道:“想好了么?”
陆不言抬头看了一眼父亲,见他额上已布满细密的皱纹,鬓边也染了风霜,不由心神有些激荡,郑重地点头道:“想好了!”
陆之义微眯着的双眼里忽然寒光一闪,冷冷道:“你若真要去京都,便要依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陆不言道。
“若想闯出一番名堂来,必须得心狠一些。”陆之义似乎有些疲惫,将整个身子陷进太师椅中,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这个世道,早已逆道乱常,人心不古了,若你的心不够狠,终究是要自己吃亏的,便是到了京都也立足不稳。”
陆不言默然无语,没有搭话。
这个道理他自然知道,所谓人不狠站不稳,尤其是日后到了京都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稍不小心,便会被吃得渣滓都不剩,所以听了父亲的训诫,心中明白,这是金玉良言。
陆之义微眯着眼睛,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不要轻信他人之言,凡事要思危,思退,思变,只有自己审慎果决,才不致留有后患。”他忽然睁开双眼,盯着陆不言一字一顿道:“宁肯我负他人,也不可让他人负我!”
陆不言用力地点了点头。
……
刚回到小院,便见水仙眼圈红红的,似刚刚哭过,问她,她也不说,只是低着头无语凝噎。
陆不言有些着急,扳住她柔柔的肩膀,肃然道:“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一双妙目梨花带雨,忽然扑进他怀中,抽噎道:“你……就是你……”
温香软玉入怀,双臂如八爪鱼般攀附住他的腰,陆不言有些晕眩,茫然失措,两只手简直有些无处安放,缓了半天,才定下神来。
道:“我刚刚才回来,怎么就欺负你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别哭,说明白了再哭也不迟。”
“去你的!”水仙忽然“噗嗤”笑出声来,“你要去京都了?”
“……”
陆不言惊讶的嘴里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她半天,自己刚从父亲那得到娘允许他走的消息,怎么,只这么一会儿工夫,这消息就传的天下皆知了?
真是怪哉!
低声道:“你怎么知道,谁跟你说的?”
水仙看他的样子,便知少爷要走的消息是真的了,鼻子一酸,身子一软,无力地又要倒进进他的怀里。
陆不言伸手扶住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