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目光锁定欢快跑近的香茶,神色略复杂。
一年前,他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做梦,梦得全是一个赵姓人家的事。
紧接着他会出现在这片陌生的山谷中,然后听一个小姑娘对着花儿草儿自言自语。
小姑娘声音清脆,音色很好听,表情有时伤心落泪,有时捏着拳头噘嘴十分幸灾乐祸,他躲在石头后面看得一清二楚。
“叶茂哥哥今天揪我的辫子,呜呜呜,好疼的,我不敢跟爹说,说了爹铁定要打叶茂哥哥,不过下次再揪我可要说了!”
“美玉姐又凶我,哼,还拿扫帚撵我滚,我才不呢,这就是我的家,爹说了,她脸上的疤是她娘不小心划的,不关我的事…”
除了家里兄弟姐妹的‘恩怨情仇’,小姑娘还会絮絮叨叨其他事。
比方桃花姨往她两个哥哥稀饭碗里掺沙子,她看到后大声嚷出来了,结果呢,家里人不信她的话,反倒被那什么桃花姨倒打一耙指控她害两个哥哥拉肚子,说到这事,小姑娘委屈的一哽一哽。
再有就是她好几次半夜起来上茅房,经过她二伯娘的屋子时,总能听到床板吱呀吱呀的响。
“不止呢!”
小姑娘说起这事一脸神秘兮兮,想了想又道:“我好像听到二伯把二伯娘弄哭了,二伯娘骂二伯是死鬼,还有巴掌声哦,不过就一小会儿…”
听到这,许久年俊朗面容不禁泛起红云,拳抵唇猛咳出声。
小姑娘立马扭头,丝毫不惧:“谁,谁躲在那?”
香茶当然不怕,她知道这是在她自己的梦中,就算碰上熟悉的人也没事,她的梦,她做主。
许久年从巨石后面走出来。
眼前的一切很模糊,蒙着一层雾纱,香茶依稀察觉的到来人比她两个哥哥要高,岁数也要大些,是个年轻男人。
她仰起脸问他是谁,插腰故作霸道地要求他不许把刚才听到的秘密说出去,说出去就会变成小狗。
许久年清俊的脸庞上露出一股不屑神情,然而在香茶的‘威逼’下,他竟然配合着点了下头。
别看香茶生的软软的,年岁又小,其实香茶比一般孩子有心眼,许久年环顾四周后便问香茶是哪家小孩,这里又是哪儿,怎样才能走出山林。
许久年曾试着在附近找过出路,然而白雾茫茫之下,能见度只在香茶所呆的三米范围之内。
所以小姑娘是关键。
香茶纠结的打量着许久年,这人该不会是从大茶山逃出来的资本家少爷吧?
她爹说了,有好些地主资本在大茶山深处改造,时不时有不安分的人想往外逃,听说前年有人逃下山后害死了隔壁生产队的会计。
一想到这,香茶顿生戒备,扭头就跑,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不欢而散’。
后来许久年入梦的次数多了,还教香茶对付欺负她的美玉等人,香茶这才放下戒心。
许久年并非次次都能在白雾中遇上香茶,有时候等一晚上也未必能等到香茶出现。
小孩子嘛,白天喝多了就容易起夜,醒过来后当然就不能在梦中和许久年碰头了。
但许久年这边刚好梦到有关赵家的一些坏事,为了及时让小姑娘防范,他便在大石头后面留标记,交代她下次别醒那么快,他有重要的事说。
“那咱们就是笔友咯?”香茶龇着小米牙问。
许久年:“笔友?”
香茶清澈乌黑的大眼睛中迸射出兴奋,一问才知,原来二房的堂姐美玉就有一个笔友。
那人是城里来的男知青,后来得机会回了城,临走前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非要给美玉留联系地址,说是想跟美玉交朋友,之后两人隔几个月就会通上一封信。
美玉拿着男知青寄来的信美滋滋的在香茶面前炫耀,说他们是笔友关系,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香茶咬着唇,她也想有一个能交心的笔友。
许久年低头,看到小姑娘眼里藏着的羡慕,下意识的,他应下了笔友哥哥这个称呼。
从那以后,香茶就开始笔友哥哥长,笔友哥哥短,怕是连许久年的本名都给忘了。
许久年其实不喜欢小孩子,甚至可以说厌恶,但香茶总是能将他伪装的冷漠面具给撕掉,让他破功。
有许久年这个能预知赵家未来琐事的笔友哥哥在,赵家避开了好几件或大或小的不幸事。
此刻许久年单手抻着跃上巨石坐好,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居高临下地睨着香茶:“小屁孩,我问你,你家最近没出事吧?”
这段时间他忙的一沾枕头就睡,一夜无梦,已经好久没梦到赵家的相关事了。
这次在白雾中寻到香茶前他依然没有做赵家事件梦,所以赵家这一个多月很太平?
香茶犹豫了下,抿着嘴角欲言又止。
许久年皱眉:“磨磨唧唧干吗?说啊。”
香茶:“笔友哥哥,我家没了。”
许久年坐直身子:“什么叫家没了?!”
香茶:“没了就是没了。”
少年顿觉头疼,他不过一个月没做梦而已,赵家竟然没了,天大的笑话!
默了片刻,许久年问:“怎么没的?”
香茶把赵家如何变成废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