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却是蓦然睁开了双眼,脸颊的泪水被蒸的一干二净,像是从未存在过。
目光灼灼,不见一丝悲色,脸上只有坚定。像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说法,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不悔!我是他的师傅,可我亦是这大周的守卫者!便是再来一次,我依旧如此选择!”
但是真的会心痛,那紧握的双拳,已是被指甲刺出了鲜血。
“呵呵,真是个愚忠的老头。”
老人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数十年前便相识,他对俞老最是了解不过,对他的答案也是心知肚明。
别说一个徒弟,为了大周朝,便是自己至亲至爱亦能舍弃。这是俞成天心中的信念与坚守,由始至终,从未改变。
二人的对话,黎修戎半分也没听见,或者说没有半点精力去听了,体内的疼痛让他的精神几乎崩溃,若不是心中那份倔强与坚持,怕是他早已昏厥。
也不知过了多久,黎修戎的嗓子早已喊叫的沙哑,发不出半点声音。那木质的桌子也被挠出了五道血抓痕,浑身癫狂,头发披散,眼神泛白,嘴角血沫喷吐,状若疯魔。
然而,黎修戎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小,几乎只剩下了抽搐,睁着的双眼已是翻的只剩了眼白。
老人见状,眉头一蹙,抬头看向身前的俞老,叹声道:“成天,这小子……已到极限了,收手吧。”
俞老脸色不见变幻,看着似是没了生息的黎修戎,出声问道:“经脉,可否完成?”
老人摇了摇头。
“我说过,这个小子的命数我看不透,所以先前并没有将话说满……”
见俞老不说话,老人闭上了眼睛,手指敲动着桌面,轻声道:“拓脉三万六,差了两千……本以为他体内的九阶仙台能助他一臂之力,老朽才用了这等无人敢用的极端方法,可惜,还是差了一筹。”
“只差两千……今日过后,日后可还有机会?”
老人再次摇了摇头。
这般异虫存在上古,本就绝迹,这次开封已是用了他全部的存货,便是日后黎修戎能承受的住,也再没有这般机缘了。
俞老不动声色,闭上了眼睛,心思流转,他下了如此大的赌注,又怎甘心如此,输的一塌糊涂?
老人叹息一声,黎修戎是俞老的徒弟,自己不过是个外人,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哪有资格说些什么?
当下正准备动手,却听俞老轻声说道:“停下吧!够了。”
短短五个字,像是抽空了俞老所有的力气,身形也佝偻了几分,脸上多了几分沧桑,憔悴了不少。
老人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俞老,点头心领神会,十指握拳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一声震响传来,桌上的少年也完全没了动静,闭上了双眼。
体内,那数千条异虫瞬间崩裂,化作一道道灵气四散而去。
擦了擦头上的虚汗,老人又变回了那副风烛残年的模样,满脸的疲惫。
“再晚一点点,这小子便是天仙也难救了……你要去哪儿?”
另一头,俞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便要往外走。
“回天罡塔,你要的东西,这两日自然有人给你送回。”
“可你这徒儿,现在的模样怕是哪里都去不了……等等,你小子不会要把他留在这里吧?”
老人忽然皱起了眉头,“你要知道老朽这辈子最讨厌皇室中人,莫不怕我杀了他?”
俞老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往外走。
既然说了这种话,那老人自然不会动手。
“算了算了,怕了你了。这小子就留在老朽的酒馆歇着吧。”
老人摆了摆手,忽然神色一转,认真的说道:“这小子已经如此,怕不是你等的应劫之人,天罡塔又损了不少灵韵,怕是……你此去有何打算?”
俞老停下了脚步,却也不回头,语气平淡。
“回天罡,闭死关,破天堑,应运劫!”
既然黎修戎不可应劫,这皇室之中总要有人担着,而这个人,只能是自己。
可若自己真的担得起,又为何要将一切托付给黎修戎呢?只望拼尽全力,能偷得一线生机。
老人还是不忍心,出言劝说道:“此去九死一生,你不是皇室中人,没有必要……”
然而话没说完,自己却也说不下去了。
若是真的劝的动,他还是俞成天吗?
俞老犹豫了一会,“这次一别,怕是再无相见可能……若是日后有机会,戎儿,还请前辈照抚一二,我……对不起他。”
见老人没有再反驳,俞老轻声道:“多谢。”
脚步不再停留,大步离去。
迈出酒楼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老者的声音,虽然枯朽,却依旧朗然。
“成天,这大周的命途,老朽依旧看不真切!”
言下之意,俞老省得。
只是还有一句话老人却是没说,这木桌上少年的命途,同样不真切!
俞老迈步出门,身后的酒楼却瞬间已在身下数百米,嘴角总算有了些许松懈,最后望了一眼那泥瓦小巷,转身飞去,面色沉着,轻声一叹。
“风萧萧兮……易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