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昀一语道破天机。
现今该担心的,的确不是河罗人的南下,自从镇北关在太祖时期建关以来,还从来没有易手过,这当然与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有关。当年开国元帅吕涛主持勘定北疆,多番查看后决定在此建关,目的就是要连山成墙,在层峦叠嶂中修建关隘,使得北方河罗无隙可乘,几乎完全阻隔河罗人南下的道路,其中一些关口更是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总而言之,河罗人想要夺下镇北关,是难比登天的。
但现在的葛昀更像是一个输急了的赌徒,他不愿意在他亲自上阵的战事里仅仅因为一个假情报就满盘皆输,他期待,甚至祈求河罗人继续跟他打,在双方都已经明知底细的情况下,摆开阵仗,斗智斗勇,来一场能挽回他颜面的搏杀,正如赌桌上的输家们,怕的不是赢家来,而是赢家走。
林、迟二人听过葛昀这句话也都回过神来,要是河罗人现在撤走,那这仗显然就是败了,班师回朝以后只能伏请圣裁,但如果河罗人还接着打,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葛昀接着说:“为今之计,既不能等皇上的调令,又不能擅自调兵,还要拖住河罗人,所能依靠的,就是现在手里的兵马。”
林允贞:“南军历经三次血战,真的是多剩无几了。”
迟峰:“我手里倒还有些兵,但也伤亡过半了。”
葛昀:“都这样危难了,还说些这样的话。”他明显对这些抱怨有些不耐烦,而且十分反感两个人这样畏缩的态度。
林允贞明白葛昀的坚决,也不卖关子了,直白说道:“南军出发时,我调来的是满额两万骑兵,可几仗下来,当初带来的兵马满打满算就剩下四千人。”他顿了一下,在心里盘算着具体的兵马数字,接着说:“云门突围时,老帅把守城军也交我节制指挥,大战之后,如今带过来的也就两千多人。”
迟峰接过林允贞的话:“卑职参战时,奉旨调来三万骑兵,如今一个月过去,前几从光州带兵前来会师前曾特意查验,还剩一万左右。”
葛昀若有所思,刚想开口,林允贞抢白道:“前几日休整时我也到了城外营帐查看,清点兵马,发现其中大多数都是仲将军的禁晖军,实话说,他们伤亡更大,剩下的还不到两千。”
葛昀点点头,像是消了心中疑惑,随后补了一句:“照理说,云门守城军队我无权调动,可我们突围时既已打算放弃云门,那我只能临机决断了。”葛昀像是在为自己辩驳,又像是在劝慰自己,接着说:“这一条,我也自当补进给皇上的战报里去,不干你们的事就是了。”林、迟刚才对这件事都有些迟钝,这时候也不便再搭话,便又默不作声。
如此算来,华军出征时的七万人,现在就算加上从云门城带回来的兵马,全军也不过一万八千多人,实在难堪。
林允贞猛然说道:“圣上既授老帅全权,是不是可以考虑从北军……”林允贞没往下说。
葛昀:“不能有此念想了,陛下授我全权是不假,可只让我节制北上诸路军,调动云门边兵,我已是越权了,要是再从总关调主力驻军,那罪过就大了。”葛昀停下来,像是对着别人说,又像是对着自己说一样,说道:“做臣子的,要知进退。”
林允贞不敢再说了,迟峰也在心里觉得林允贞自讨没趣,但他自己也说不出其他的来,于是三人又沉默了下来。
话分两头,早在几天前,从云门经镇北关送抵京中的军报已经直达天听了,皇上看过以后又让仪阁传阅,并且给仪阁下了批示,要他们阅后再传给百官,但是这个批示被仪阁次辅,现任丞相王悟承给留下了,而且直接带着皇帝要求百官传阅的军报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