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千道一万,这样的教导,充其量只能算是对后辈的一种期望。
言传身教,包括师父在内的大多数人都只能做到言传,至于身教,太难了。
由于那段时间课业压力实在太大,我很少有精力去关注其他的事情,以至于现在回想起那一段时光,除了总能想起摆满课桌的试卷和课本,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下记忆的碎片了。
记得比较清楚的是,初三下半学期,学校要从所有班级中抽出两百号人,组成两个艺术班。
分班的时候,师父建议我去学美术,倒不是因为我师父多么有情操,而是因为我作为守正一脉唯一的传人,必须能清晰而细致地将黑水尸棺绘制出来,以便于在我以后收徒的时候,能把黑水尸棺完整地纹在我的弟子背上。
可我对美术这东西,一没天分二没兴趣,虽然我当时有点厌学,可经过师父几年的摧残,我竟然喜欢上了数学、物理一类的科目,偶尔也会心血来潮,找一些比较难的题目来自虐一下。对,我小时特别讨厌数学,可到了初中,却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那种解题的过程,说起来,这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如果让我将草稿纸换成画纸,将三角板换成绘图用的铅笔和橡皮,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我都觉得头疼。
最终师父没能做通我的工作,而学习比我好的梁厚载则代替我,报名参加了艺术班,这样一来,以后我若想收徒,梁厚载就必须在场,黑水尸棺也要经由他手传给寄魂庄的下一代门徒了。
为了这事,我心中对于梁厚载除了友情,更多了一份感激。可梁厚载说他学美术不是为了我,只是兴趣使然,但我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画过画。
大概是初三开课第二个月的一场模拟考试前后,我师父去找了一趟陈道长,向他询问了乱坟山的情况。
陈道长当时说,他先前去地下墓穴看了一下,确实有人进去过,还强行收集过魃血。不过自从他镇守乱坟山之后,就没再出过什么乱子。
那一次,陈道长又从我师父手里讹走了一些东西,时间太久了,我也忘了师父具体被他讹走了什么,好像是烟叶,又好像是几块特质的奶糖,唉,真的记不清了。
除了这些,在那段日子里给我印象最深的应该是王大朋了,自从王倩出了那档子事之后,他们姐弟俩就双双辍学了。王倩辍学的时候已经成年,之后就一直在市里打零工,有段时间她还在我妈工作的那个饭店干过几天。
至于王大朋,这家伙心思活泛,从一中退学之后,就和他二舅合伙干起了倒卖二手手机的买卖。
在那个年头,手机这东西在校园里还是很罕见的,我记得我上初三的时候,整个年级有手机的人,用十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而王大朋的主要客户,就是学校里的学生。
那时候的手机已经不是早年的模拟机了,性能有了很大的提升,体积也变得和现在的手机差不多,甚至还要小,可即便是这样,当时的手机和现在的智能机还是无法相提并论的。顶多也就是拿来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上面带着几个类似于贪吃蛇、推箱子这样的益智游戏。
那时买手机的学生,绝大多数也不是真的为了通讯方便,就是为了显摆。家庭条件好的吧,父母有那个能力给他们卖几千块钱一块的新机子,家境不好或者家里不给买的,却又像显一显的,就从王大朋那里买二手机。
我听王大朋说,他那的二手机成色新的能卖到小一千,旧一些的也能卖个两三百。当时文化路上有很多学校,几乎每一个学校里面都有他的客户,那一两年时间,王大朋好像还真赚了不少钱。
也就是那段时间,学校里出现了很多借钱不还的事儿,想想也是,几百块钱对于那时候的我们来说,算得上是很大一笔钱了,问家里要,家长不一定给,就得从伙食费里节省一部分出来,最后不够了,就只能借了。
当时因为欠钱闹掰的人好像还挺多的,我们班上有一对发小,就是其中一个人买手机欠钱不还,两个人平时都挺文静的,那天在走廊里大打一架,一直到毕业互相都没搭理过对方,完全就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为了那么一块并不实用的手机,连朋友都丢了,这种事到底值不值得,仁者见仁吧。
这一档子买卖王大朋干了大概有五六年,可只有前两年赚钱,后来很多人看到王大朋赚了钱,觉得二手机这个市场不多,也都加入了进来,人一多,利润就很微薄了。
我上初三的那段时间,王大朋经常往我们学校跑,每次来到学校,他都会到我班上来看看我,跟我扯扯皮。
我也是那时候才发现,王大朋这人虽然和刘尚昂一样,嘴上没把门,爱吹牛,性格也比较冲动,可论起人品,王大朋其实本质并不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一切都很平静。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骑着自行车,带着梁厚载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传达室的大爷突然叫住了我,说是有我的信。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刘尚昂给我们写信了,就和梁厚载一起风风火火地跑进了传达室,可当我们拿到一个包裹的时候,才发现东西不是刘尚昂寄给我们的,在包裹上的寄信人信息那一栏里,只写了一个座机电话号码和一个对于梁厚载来说无比熟悉的名字:李良。
四年了,李爷爷一直音讯全无,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主动给我们寄来了邮件。
而且那个包裹不是寄给梁厚载的,而是寄给我的,在收件人一栏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