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砌,巍巍宫阙。清晨熹光渐明,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照进玉帘软纱的殿中。心字香篆烟轻转,袅袅飘散在空中,漫开浓郁的玉兰香气,殿内温暖如春,大盆的牡丹灼灼其华,开得正盛,无处不昭示着殿主人无上的荣宠。
身着银线团云盘龙纹深蓝龙袍的男子信步走进殿门,轻轻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下安宁。殿内的气氛是如此的宁静而温暖,让他瞬间便消弥了连日来因逼宫而充斥在心中的紧张,莫名的疲惫感从身体深处席卷而来。他不由得屏退了侍奉的宫人,放轻了脚步向殿内走去。
隔着影影绰绰的薄纱,他看到女子蜷缩在明黄坐榻前的身影。她瘦了许多,隔着很远他便可以看到她尖尖的下颌,瘦弱的身子靠在宽大的坐榻前,越发的显得憔悴。
好在宫里地龙烧的足够旺,她这样,也不至于着凉。他这样想,心下微安。
塌前的女子头枕在明黄的坐垫上,听到男人沉稳的脚步声,却仍旧静静的坐着,并没有抬头。她想着她的爱人,那个心思纯厚,笑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的年轻男人,不知突逢变故,他现在如何了。
拓跋浚,拓跋浚。她反反复复地念着他的名字,只觉得心如刀割,如鲠在喉。
你又在想拓跋浚吗。
她没有回答。他站在她背后,看到女子微垂的双眼与微微颤抖的羽睫。窗外的阳光如同碎金洒在她的脸上,衬着粉缎彩蝶的宫服,显得她的肤色越发的白皙,让他想起幕夜时分,桃花零落后天边那一轮垂月。
这么美的女子,终于将要成为他的。他忍不住伸出手,带着男人对女人的爱抚,想要轻轻摸一摸她的脸颊。
她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着的龙涎香的味道,他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熨贴在她的颊边,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陡然升起厌恶,于是迅捷地抬手,毫不犹豫地拍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
满腔还来不及展开的柔情在清脆的响声中戛然而止。他盯着女子沉默的侧脸,心底泛起汹涌的落寞与酸意。
难道,你想他想的还不够多吗。
他能给你的,朕也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朕,会给你更多。
这个男人像一个脆弱却又嘴硬的孩子,他用权势垒起一道高墙,在这样牢固的壁垒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用自己所认为珍贵的一切同她交换,交换她的真心和温暖。
尊贵的身份,无上的荣宠,全心全意的爱慕她想要什么,他通通都愿意给她。
只要她肯爱他。
他不会拿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
是吗。
他不以为然的嗤笑,轻轻地走上台阶,想要坐在她身边。只是还未及他落座,女子边避如蛇蝎的迅捷站起,疾步闪到了几步之外的地方。
这可真是一个倔强的姑娘。
彼时他已有了些薄怒,可依旧捺下性子同她讲道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他是真的想把他存中所想细细地将给她听,想让他明白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努力。他不求她可以赞同或是支持,他只求她能够理解,能够不像这样冷冷的对他。
如果这世间只能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他希望是她。
这不过是你为自己的劣行找的借口罢了。
他坐在明黄色的宽大坐榻上,看着女子隔得远远的站在阶下,猛然转过身来义愤填膺的一项一项控诉着他的罪名,太过耀眼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刺得他眼睛发红。
杀兄,弑父,篡位,夺权……他慢慢地想,原来他在她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他看着女子冷漠到几乎残忍的眼睛,终于明白,他的解释对她来说,其实根本毫无价值。
她其实与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爱她,所以才生出这么多小心翼翼的,难以启齿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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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真的像你所说的那般狠毒,那么我现在,就应该杀了你。
你杀我啊。
你瞧,他总是不肯死心。他总是企盼她能看到他的真心,他的努力。
他总是要把自己逼到悬崖边,跳下去了,摔得粉身碎骨,才会明白,才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