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方城必先过垭口,这是上天馈赠于南阳的一处天然的绝佳屏障。巍巍伏牛山卧于西北,绵绵桐柏岭延于东南,山岭逶迤之间,一条长约六十来里,宽约二三十里的巨大缺口夹于两山之间,形成一个天然的巨大台地,这便是西汉时《淮南子》一书中记载的天下九塞之一:方城塞的所在地。
方城以此塞得名,此塞因楚城而作,此处曾是楚国最北部的边境,战国时期,楚国与中原诸国争锋,特在垭口一带依山筑寨,修建长城,名为“楚方城”,号称“方城塞”,又因此塞是在古缯国缯关基础上修建的,所以方城塞也称“缯关”。此塞自建成以来,便是连同中原与荆楚的交通咽喉,每当中原与楚地割据之时,此塞便成了兵家必争之要地。
从叶县县城至方城塞,约有百里左右路程,程越没有坐骑代步,自然走得颇为费力,饶是他仗着年轻力壮,精力充沛,一路上足底生风,健步如飞,加上夜间露宿的时间,到得方城地界时,也已是第二天早晨时分。
兴许是南来北往的行路之人都听说了方城县中出的那件大事,兴许是因为荆州刺史王思政大驾光临使得守关之将断绝了内外连通,当程越来到塞下时,被屐履马蹄打磨得溜光滑亮的石板路上看不到第二个人影,斑驳的日光从茂密的树杈间洒落下来,将这座寂静的漫漫雄关涂染得肃杀而又庄严。
程越才用手轻轻一叩古城塞上一块不知筑于何年何月的青褐色城砖时,高高的城墙上顿时响起一声严厉的暴喝:“何人在关外逗留?”话音刚落,一声沉闷的牛角声随即响起,紧接着便听得城墙上一阵铁甲摩擦的哗啦声和引弓上弦的脆响声。程越仰头朝城墙上望了过去,只见高高的垛口间,十余杆利箭已然颤巍巍地瞄准了自己,铁质的箭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微弱而冷冽的寒芒。
程越从怀中掏出元戊送给他的那枚玉牌,举在手里朝城墙上挥了挥,扬声叫道:“烦请禀告守关的将军,在下是武都王旧友,此行想要过塞往西,经武关道入长安去,还请将军着人查验在下的通行关牒,放我入关。”
程越说罢,只听得城墙上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嘟囔,等了好一阵,却见一个满面络腮胡的黑脸大汉从女墙里探出头来,往下望了望,大声喝道:“城下之人听着,即刻退后五步,不得擅动,将通关文牒拿在手中,以备查验。”说完,那大汉悻悻地将头缩了回去,只留下几句模模糊糊的咒骂声在晨风中飘飘荡荡。
程越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后退了五步站定,抬头一看,不禁为守塞之人的计算之巧妙暗暗喝了一彩:这一退看似简单,实际则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城墙上各枝铁箭的有效射程之内,只要自己稍有动作,那十余枝箭中的任一一枝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将自己牢牢钉在塞前的地面上。都说王思政善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单单从他麾下的一名守关小将都能将最佳的攻击距离掌握得如此精妙来看,足可想见他又会是何等的谨慎和精密。
就在程越赞叹不已时,忽听得前方塞门处传来一阵扎扎的开门声,程越抬眼看去,只见那扇原本紧闭着的厚重的城门,此刻已被人推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目测宽度略可通人,这窄窄的缝隙在凝重的雾霭晨曦中,诡异得像一只微微张开的眼睛,漠然地审视着想要通关的行人。
门开之处,两骑具甲持枪的武士猛地从关内骤马而出,奔到程越的身前勒住了马,上上下下地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其中一个骑士挺了挺手中长枪,高声喝道:“来者何人?入关何事?文牒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