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辰这家伙十分诡秘,先往西北方向跑了一程,看董健的追击部队已经向前包抄,旋即折向东北,一路逃到葱岭河边,顺河往龟兹而去。董健一心想着为霍延报仇,率众穷追不舍,经过一个多时辰,早到了尉头境内,番辰人困马乏,是在跑不动了,董健也是筋疲力尽,但还占着人马十倍于敌的绝对优势,喘过一口粗气,哗哗啦啦将敌人围在河边,喝令番辰下马受死!番辰已见穷途末路,仍怀最后一线希望,在马上拱手施礼,说他敬重董健勇猛仗义,请求放他一马,来日定当厚报!董健说你的“厚报”早已领教,不需要了!一个手势,两侧骑士迅速后退,中间几十弓箭齐发,番辰身边的人纷纷中箭落马,就剩番辰一个光杆司令了。
董健这才催马上前,招呼番辰过招。番辰自知不是对手,连连后退,一直退到河里,董健笑了,说你他妈不是牛皮哄哄么,咋尽是后退?突然间番辰坐下黑驹长啸一声,猛地转身,迅速冲向滚滚的葱岭河急流,拼命向对岸奔去,转眼间河水淹到马背,马头仍然高昂,稳步前趋。董健始料未及,带头驱马涉水,一群马到了水深之处,却畏流不前,原地打转,急得董健使劲拍打,仍是只叫不走,自叹大意失魔头。赶紧下令射手放箭,偏遇东风逆吹,虽有几箭射中,却是强弩之末,番辰附身马背,迅速登上对岸,然后拼了命向东逃去,董健气得脸都成了茄子色。
班超得报,不忍董健强烈自责,拍着肩膀劝他,说这次咱们弱旅完胜,龟兹的两千精兵全撂在这里,应该知足了,凡事不能十全十美。徐干接说夜观星象,见东北有一颗贼星,忽明忽暗,并未坠落,主番辰命不该绝。惹得班超暗暗发笑,心想克振老弟会观星象,还是故弄玄虚,变着法子劝慰人?几个人在乌即城的墙上转了一圈,觉得虽然没有护城河,但城池方方正正,比盘橐城大几倍,城防完备,还真是不好攻取,幸亏有祭参的点子,没采取强力攻城的措施。这时祭参恢复河道回来,班超说水头早都流过来了,你缘何这么迟!祭参说大热天怕污染水源,把山上那一堆尸体掩埋了。
战争真能锻炼人,指挥员考虑得越来越细了。班超赞许地点点拍拍祭参,吩咐田虑带五百人马留守,掩埋裸露尸首,招揽出城住户,发给赈济钱粮,安抚周边村民,然后自率大军,轻松凯旋。临走时,李兖请示兜题怎么办,班超回顾董健,交他去处理。董健还在内疚,说魔头番辰跑了,杀一草包还嫌脏刀!兜题再得保命,死活不敢相信,给了他马匹和路费还在原地打颤,一直目送班超大军离开,突然跪在地上,悲天跄地大哭起来,随后主动向田虑交代,忠和番辰相勾结,两人的小老婆都在莎车。
有了兜提的旁证,忠有二心这件事就完全坐实了,但班超觉得还不是翻底牌的时候,就与坎垦彻底交底,并以联络官的名义,派了他手下两名参军住在王宫。徐干住到芦草湖,亲自督促垦区的建设。董健认为汉军骑兵组建不久,战马除了徐干带来的,就是从温宿缴获的,缺乏足够训练,追番辰时遇到深水,关键时刻裹足不前,便自告奋勇,组织高强度骑兵训练,每日都睁眼忙到熄灯。祭参代表班超到且运营地慰问,顺便去于阗通报战况。白狐则又去尉头和姑墨,重点和成大谈姑墨的交接,回疏勒接替忠的事情。
时令进入八月,各种瓜果陆续上市,干热的空气中漂浮着甜蜜的腻味,这是西域最宜人的季节。班超得空的时候,就盯着班勇扎马步,蹲够时间,才给一块西瓜解暑。米夏心疼儿子,每每欲上前擦汗,都让班超禁住了,说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本事是练出来的,不是惯出来的。有一天干雷打得特别响,头顶也飘过几朵乌云,但只滴了几点雨,落到地上就不见了,连地皮都没有湿。一会儿风吹云跑,就又放了晴。班超正埋怨十年没见过连阴雨,突然祭参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李邑和乌孙的使节。
李邑赉着章帝的诏书,班超赶紧跪接。展开一看,却是褒扬他纵横西域有功,重建“丝绸之路”的规划大气,安排军官成家也属情理之内;李邑道听途说,枉参外臣,责班超对其戒勉,其在西域的一切行动,都归班超节度,如果有用,就留在长史府当个幕僚。班超喜出望外,又不便表露出来,已见李邑下跪,参拜自己,心想:章帝不光是在维护一个忠贞不二的外臣,明明是替自己出头吗嘛!天子陛下把一直想踩祸他的卫侯,发到他帐下,由他先教训一顿,然后任他处置驱使,噫!这是哪里飘来有雨的云啊?
受到章帝表扬的长史,默默地念了好几声皇帝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他真想任性的发泄一通,劈头盖脸骂这个臭不要脸的大人物,宵小,卑劣,无耻,恶毒,成天跟在皇帝后面,连臭屁都能写一篇《屁颂》,“依稀乎丝竹之音,仿佛乎麝兰之气,生员立于下风,不胜馨香之至。”这样的献媚奉承之辈,却挖空心思要祸害他人,真是人心叵测!他甚至想招呼全府上下都来观摩,看一下这个小人低头跪拜的样子,是何等的卑微!可是,他这个人骨子里有一股仁仁之气,不想也不会表演小人得志、落井下石那一套,有的只是磊落的胸襟。他瞬间就翻过了不快的一篇,起身扶起李邑。
“把他家的,卫侯何出此礼,折煞下官了,快快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