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果仁”授课与之前的老教授和技术师傅有很大的差异,最大的不同就是随意。他仅仅在主席台上站了一分钟,就走到了礼堂中央,没有任何教案,教课就和拉家常一样。淑芬坐的第一排的优势减弱,不得不转过脑袋跟随着聂书记的脚步晃动。
“老乡们,我和你们一样,也是个农民,农民也不会讲什么课,其实我可以站在这里,你们也可以。如果说我是什么‘水果大王’,那你们这里头一定也有粮食大王、蚕桑大王……不管是啥,我们都想做个‘山大王’,因为我们这几个乡,都是靠山吃饭,往上祖宗十八代,都在这穷山旮旮里头。”聂老师的脚步缓慢地移动着,从林木乡的农民身边移到了淑芬跟前。
他继续说道:“那天王福民说咱们学员是授课内容里头的猪,当然太不合适了!但是我要说你们就是我们山里头的树,你老李头就是挺拔的松树,在那山口子上,风吹得皮都裂开了;你岔河乡的农民就是低垂着的柳树,冬天像小麦一样谦虚地埋地里头,嘿,到了春天,拼着命地冒尖儿呢;你石桥乡的农民就是那山脚下的青杆树,藏在深山里头的宝贝呢,锄把、扁担,哪样少得了它!还有这个杨淑芬,小姑娘就是一颗芍药,别以为她只会开出几朵花儿结不了什么果子,可人家的果子在地下——在肚子里头呢!但是话又说回来,不管你是啥子树、啥子花!你经历了多少风雨,生出了多少年轮,离开了土壤你就啥子都不是,没得阳光和雨水你也长不出名堂。所以我说呀,你们都是我那果园里的水果树——欠修理!”
淑芬双手托着腮帮子,脸上洋溢出芍药花的灿烂。聂老师又从另一个过道往后走,“这个‘修理’不是个贬义词,就和我们去锄地一样的,我们还叫做‘修理地球’呢!前几天我看大部分都听得认真,那说明你们能修理好,肯定是个良种;捣乱的也有,你不听,这一个多月结束了,你能成个啥——成个孬种!我这个人说话难听,不是针对哪一个,咱们林木乡的农民心里清楚得很,孬种到最后都要被主人从果园里铲除出去——这种人早晚被社会淘汰!”
聂书记在正式授课前先讲了一趟政治课,农民学员们耷拉着脑袋。别看“聂果仁”年龄不大,可他在林木乡的威信却大得很。在他讲完上述那串理论之后,林木乡农民带头热烈鼓掌的场面足以见得。
接下来,“聂果仁”开始正式授课,他依然在过道中间踱步。时而敞开衣襟,像个领导人一样把手叉在腰上;时而挽起袖子,像个老农民一样弯下腰来;时而从兜里掏出一粒果仁,告诉大家怎样正确地埋进土壤里;时而挥动着左手、高举着右手,引导大家怎样给高冠果树撒农药;时而又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一把嫁接刀和一棵树条,教会大家怎样去切芽、嫁接;时而又让学员站成一棵树,指着学员的五官演示果木的修剪……
三天的课程,“聂果仁”一口水也没有顾上喝,恨不得把自己研究的、总结的全部灌进学员们的脑子里。接下来的五天,农民们再次一窝蜂地涌出了礼堂,来到了岔河边的橘子地里,细致地用刀锯、剪钳修理着残枝烂叶。林木乡的农民找到了自己的拿手活儿,三下五除二干得漂漂亮亮,又在书记的指挥下当起了“助教”,手把手教会大家嫁接果木。
“果树嫁接与培育”实践课的第五天,不知道农委主任从哪儿弄来三辆大卡车,拉着学员们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来到了林木乡。好家伙,这一片“园橘千株欲变金”的大好气象,看得大家伙儿目瞪口呆!任谁也想不到,别处的“黄橘冬月已摘尽”,这林木乡的果园子里“红橙腊月始盛开”呀!又红又大的橙子,像圆圆的小灯笼悬挂在树枝上,缀着寒霜里的白雾,宛如天庭里的“蟠桃园”。
聂书记摇身一变,当起了导游员。农委主任梳着大背头、竖着大拇指、衔着大烟斗走在最前边。淑芬紧随其后,深怕因为疏忽而没有听见书记的讲解,她因为走得急没顾上拿本子,这个时候恨不得找来一台相机,把这诗境、画境、仙境般的橘子园拍摄下来。自豪的林木乡农民昂首挺胸地走在人群中,时不时和果园里正在除草的农民打着招呼。其他人张着大嘴巴、瞪着大眼睛,偶尔还摘下一个大橙子,剥开了之后把果肉丢进大舌头下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