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菲答道:“还在二姐的坟前。”
淑芬娘满是皱痕的手抹了抹眼角,对两个孩子说道:“去看看广文,真是难为这个娃娃了。”
广文跪在那一滩泥泞里,泪水随同心田一起干涸,即便是刚刚的瓢泼大雨,也没能得到一点浸润,反而龟裂成一道道纵横密布的伤痕。
“文子,你起来,”湘瑜使劲地把广文往外拽,“你还是不是大男人?”
“你不用管我,我是个罪人,即便是到了天堂,淑芬也不会原谅我!”
“你现在这个样子她才不会原谅你,既然你都坚持认为她是你的妻子了,那你就该有个丈夫的样子,去完成你妻子的事业!”
广文挣扎着站起来,摆脱湘瑜的手,疯狂地向砚台山上跑去……
……
※※※三年后※※※
嘉苍,依旧是大巴山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国家级贫困县。
县长聂仁昊正在组织县政府班子学习党的十四大精神,会议末了,他简单传达了一下原县委副书记杨泽进贪污案的有关情况。
会议一结束,他就急匆匆地下楼——王广文已经开车等在楼下。广文现在的身份不再是教师,而是石桥水果罐头厂厂长。他亲自开车到县城来迎接聂县长到石桥去参加李宦寺村小学校落成典礼——这是他资助并参与修建的三所村小学校之一。
这个最偏远的乡镇,依旧是从省道到岔河再在坑坑洼洼的泊油路上颠簸一个小时才能到达石桥乡。
从石桥到李宦寺,现在除了水路,还有一条公路……
一条从石桥乡修到另一个镇的公路通过人命湾,蔓延着向猫儿山的另一个方向逶迤,在山腰上留下一条白色的银带。
从人命湾往西的砚台山山腰,也有一条同样的公路,盘山通向水电站、林木乡,在路的一侧,有一片茂盛的橘园,橘树上挂着金灿灿的黄橘。一条大黄狗蜷缩在树下,不远处的杨泽富老汉唱起了久违的山歌。
山下的那片出林深处,依旧轰鸣着打米机的声音;屋后光秃秃的梨树上,竟然在秋天开出了白花儿;不远处的那处低坟,一株红彤彤的红豆树就像新娘的头冠,两只麻雀在上头嬉戏……
“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玉皇庙的杨家湾村小里,传出清脆明亮的声音,学生们也跟着那标准的普通话诵读,朗朗的读书声在这座古庙里回荡,掩盖了不远处正在动工新修村小的水泥搅拌声。
等到孩子们放学,一头长发的女老师从教室里出来,急匆匆地赶往人命湾垭口,盼望着远方的人归来……
那个熟悉的影子越来越近。他依旧拖着那个沉重的樟木箱,在盘山公路上似乎迷失了方向,脸上充满了沮丧,抬头眺望远方。
尼日利亚,三年!岁月和黄沙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痕迹,令他欣慰的是那里的城市也留下了他的足迹,他不仅是一个出色的设计师,更是一个吃得了苦的建筑工,一千多个****夜夜,他和普通工人一起,一砖一瓦地让一座座城市在遥远的非洲挺拔!
现在让他选择,他依旧有勇气回到那个地方!
只不过,在这里有他最牵挂的人。他还不知道淑芬妹妹已经过世,每一封从杨家湾寄来的信,依旧是淑芬的语调,淑芬的笔迹,每一封长信都传达着家里一切都好。最让他兴奋的,是淑菲妹妹去年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清华大学,据说她可是几十年来嘉苍的头一个呢!
他也会收到湘瑜从海西写来的信,字里行间是爱人的思念。
前天,他兴冲冲地从国外回来,敲开湘瑜家的门。唐雯阿姨说:“湘瑜两年前辞掉工作去了杨家湾,我过几年退休了也去,那里真是个好地方。”
他疯狂地奔向这个叫做“故乡”的地方,这里不仅有心爱的人在等他,还有养育过他的爹娘,最亲近的姊妹、姐夫、妹夫。
在目光相逢的那一瞬间,时间凝固了。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子竟然是日思夜想的湘瑜,在夕阳的余晖里,就像一株红透的枫树;那浅浅的微笑,宛如天边飘来的一朵白云。
她张开双臂,迎接着爱人的归来……
良久的温存之后,湘瑜留着泪递给他一个笔记本。那是淑芬在垂危的时候写下的最后几句话:
……那只雄鹰越飞越远,我希望他翱翔在天边,我为有这样的哥哥骄傲。我求你们,一定不要告诉他我的事情,哪怕是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他是爹娘的儿子,他衣锦还乡的时候,一定还会叫一声:爹,娘……
“爹,娘,富儿回来看你们了……”
(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