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烛影千夜 04(2 / 2)

说到某些“引蛇出洞”的例子,库奇里拉这招“投石问路”显然算是其中非常老谋深算的一个;南陆三位国主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各自心里对杲国主的主动出击想必都已经是万般无奈与恨意。

“南陆诸国向来和谐共存,东灵临来之前,也从未听说南陆有何忧患灾祸,若说此时除了突发热病正在留医的蠡恪国主、那边端坐的西蜀韩国主,及我与夏沭国主、安澜国主之外,另外两位南陆国主为何尚未列席,东灵恐怕亦是与诸位国主一样,只道不知是何缘由的!”

“东灵国主言下之意,莫非是认为我知道其他国主未列席的缘由?”

青子意味不明地笑视东灵,话语中仿佛附带着无尽的杀戮戾气,惊得东灵登时愣了神;气氛几欲朝着极度压抑的方向发展,一阵诡异的沉默尽头,还是青子掌控住了转折:

“哈哈……一个拙劣的玩笑,权当是宴前佐料了,还望东灵国主勿怪!”

所有人都仿佛从深渊中回归,俱是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而青子掌控下的转折还有一道弯:

“青子事实只明知了青陵国主未列席的缘由!适才在泊港处,青陵国主亲口所言,亚美公主因何而去,他便是因何离席!”

话音未落,刚从上一道坎走过的众人,便再一次瞠目结舌。

没有人明言亚美公主因何而去,亦没有人质疑楼兰国主为何离席。

一切看似模糊不清、暧昧不明的事情,于一众中洲领境之主来说,它们真正的答案,其实早已了然于心。

“中洲元历第五载,旦四,众神归位,客至,迎宾宴,开!”

正午时分,礼乐司仪长鸣钟颂开宴辞,众侍者列位恭迎。一席正装长袖礼袍加身的青子,傲然挺立于宴台入口,引宾入座,举手投足间彰显不俗的气质,可谓英气非凡,俨然已非昔日稚气未脱之少年。

宴台客座,九国尊驾,各怀心事,眼见着青子旁若无人地徐行至主座前。

席首之上,青子若有所思地驻足凝望主座许久,然后,便见他缓缓侧身,一双炯目直视着宴台前方-不远处的碧海汪洋;随即,青子,这个前一刻还是作为“神主的唯一徒弟”迎宴陈事的年轻人,终究是慢慢地、轻轻地、眼神颤抖着、不带任何附加动作地坐定在了那个位置上,那个已经被无数人惦记了太久的,神主尊座!

而那个一度象征着时代变革的主座,便是自此开始,再次作为霸权与至高无上的化身,蒸腾起了笼罩于过渡文明时代的千年战争迷雾。

【在谈及所谓的千年战争迷雾之前,看官们需要明了一个概念,即是与理学界“文明发展论”相适应的“过渡文明时代”之说。自古以来,理学经典虽各有千秋,然而对于文明发展的推演,却几乎都是殊途同归,亦既“道道归一,天下大同”。人本自由,群规所限;旧纪元种种群类间的残酷杀戮,让人自由之身内的附体妖邪原形毕露;正道是人身思存,存思有欲,独欲生盗,群欲生国。具体实践之中,前代理学家立“国”,后世则依照此框架完善文明发展论,将代表群类之“国”与代表个体之“人”并举,作二元推演。根据二元推演,有理学家指出,一人统国之后,理应历经二人统国,三人统国……直至人人皆统的民主之国;然而群欲无限,能归一大统者,终非异类,理学界于是简化理论,分旧纪元为愚民文明时代,推定大同后为自觉文明时代,两者之间,最初有理学家称作精英文明时代,细研时,便有人发现,愚民与精英之间的界限,在中洲新历前后近两千年时间内竟无比模糊混杂,其间二者概念更多有或者大倒退,于是,中历一千年之际,随着中洲三强与泛亚美国家联盟首次联合召开世界联盟大会,当时的理学大会遂顺应时势,将首次世界联盟大会的召开定性为真正的精英文明时代的开端,同时为了平衡中洲开启的丰功伟绩,称中历元年至一千年为“过渡文明时代”,单列一章,作理学官方公典。-《中洲术杂文广博中历一千八百年至一千九百零五年篇apapapaplt青子,欺世盗名之“徒”apapapapgt》】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天道茫茫不可欺,众神之子身密陨!

中洲一切神通之主,铲奸除恶、开辟新元之历史先行者,南陆、北陆、陆峡安居者之至亲家人,我们伟大的神主-精夕、灵沙!

于中历五年旦月四日夜,通过中洲大会第一级事态陈述,经传信司拨告大陆境内三百零八处驿站,首次明确两位神主身陨的消息!

信报传遍中洲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举境皆悲!痛哭流涕者有之,自我敷衍者有之,四下奔嚎者有之;而趁机闹事、煽动哄抢之人,亦不在少数,更偶有与信使事通激辩争斗,大打出手者。

北陆广袤无垠。云霄群山,乌云掩漫,天昏地暗;无回谷水,流溯哀哀,殇音湍湍;龙曲归鹿目踟躇,知人东去逝不还。

南陆旷野千里。蜀地神荫,精华灵秀,虫兽聚首;擎天一峰,雕像凝容,羽落苍穹。长华天尽隐天籁,道是忘曲勿忘川!

注释:“龙曲归鹿目踟躇”,龙曲、归鹿即是龙曲河与鹿回湾;“长华天尽隐天籁”,长华、天尽即是长华河与天尽山。-《东灵国志异第二回apapapaplt忆佳人俊东灵心猿意马,赴岛宴齐国主惊闻噩耗apapapapgt》】

【倘若有人站在道德制高点断言:青子,亦即后世通史所谓的杀戮神主,乃是中洲大陆有史以来最为忘恩负义之人,罪无可恕,那么,他们便是在假借两位开元神主的名号,将自己浅薄的思想强行推入所谓“历史评论家”的队列中。遑论精夕和灵沙身陨之谜已经困扰史学、理学无数代前辈名家,便是自中历五年旦月四日开始的“神主未陨论”,在各领域、各学说中间依然占据着不小的话语权,众说纷纭之间,必然有人在混水摸鱼;妄图将历史人物脸谱化,便是现实中某些心怀不轨之人正在进行的阴谋。斯人已逝,当以史为鉴,前人功过是非,自有公论。何为公论?天下为公!精英文明并非理学随意指点江山而成的残次理论;堪当精英之国,那么天下人皆为精英,再无混淆视听而能愚弄无知民众的可能。故而当世赖安、汪汉之流所谓“公说历史”,实为“假公济私”,污名化某些历史人物,响应外贼雇主各领域入侵中洲的肮脏野心昭然若揭。如此,再回说杀戮神主青子,其人于反侵略战争中的功绩,两位神主在政时便有论及,青子晚年遇袭身亡后,兴起的“批徒”行动的纲领中所谓的:此乃“史官屈服于凶主淫威,故而歌功颂德之假史说辞”,这才是有失公允,公报私仇的言论;开元历史风云变幻,诸国争斗不休,却依然能循着精夕、灵沙的预想走向融合、大统,并未再次坠入大分裂的困局,究其缘由,青子对师辈思想的继承和延续可谓功不可没,无论青子的延续行为是出于迫不得已,还是为了权利而顺水推舟的借壳之举,其人作为大历史的一部分,都不可或缺!-《术界龙国经纶中历一千九百七十八年无名氏驳汪、赖历史虚无论》】

“不可或缺?我也不可或缺!”

主座上那个不可一世的年轻人还在侃侃而谈,客座上的这位杲国国主库奇里拉却是在窃窃私语。

站在库奇里拉身后侍位的落银,这时候倒是把席座上下这两人自诩的话都听在了心里;微风轻来,心有旁骛的跛脚者,他的思绪,也随着自己的视线,飘到了宴台之外。

“老朽即便给出了自己的预测,也并不能左右既定的事实!生死由命,强求无益!公主又何必执着于一个明确的答案呢?”

公主,贵客,亚美前国王之女-莎若洛依侧身凝望楼船之外的某处,眼睫轻垂了片刻,柔音若抚心,缓缓念道:

“生死由命,还有一句叫做富贵在天吧!所以中洲大陆的普世哲学,难道就是听天由命吗?然而,人定胜天也是中洲箴言,谋事在胜天之人,成事也该在胜天之人罢!”

“天命不可违。人有寿终,天无寿寝,即便有人定胜天,终究又归是生死由命!”

“未知生,焉知死!前辈口口声声说的所谓的‘天命’,到底是生之‘天命’,还是死之‘天命’?”

“公主之问断章取义,有悖原意……”

“那晚辈原意亦惟求一字而已,生?或死?并无第三种可能罢!”

执着之人不减执著,倏然转正身躯,长久地凝视着惶惶不敢明确回应的银发前辈。

“傻愣着干什么!叫你倒酒听见了没有!”

一阵压低了声音的斥责,随即又有一次源自身后的轻踹,落银回过神来,便立刻一瘸一拐地上前为库奇里拉的银杯斟满了清酒。

余光中,主座上的人只朝着这里瞥了一眼,并无过多关注。

“关注我吗?若说中州各国民众都在关注晚辈诚意赎罪的举动,晚辈可谓是受宠若惊!”

“老朽并无嘲讽之意,还望公主莫要误会!”

莎若洛依听罢此言,便淡然一笑,除了友善,并无其他感情流露在外。

“最初,我选择留下,其实只源于对他们二人的歉意。他们关心我,维护我,在十三年前,我与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便已经有所体现,只是经过了中间这五年战争,以及战争后的误解,我与他们渐行渐远;是三年前,在附岛的无尽黑暗之中,那两双本该首先拯救中洲的手,再一次拯救了我破碎不堪的灵魂……”

莎若洛依的声音出现了些许颤抖,那双明目陷入了黯然之中。

“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他们的关注,期待着我微不足道的赎罪,能换来他们的出现,能让我再一次听到他们的训斥!”

眼前,随着突然消失的忧伤出现的,是莎若洛依含泪的笑脸。

“我知道落银前辈不愿明言的原因!晚辈也不过是在等待最靠近真相的一刻到来,这个真正能让晚辈放下执念的时刻!”

不知应该作何形容,莎若洛依这个时刻的笑。

勉强?本应为真相哭泣的时刻呀!

释然?的确是值得会心一笑的时刻呀!

百味杂陈?既然不指望有人宽慰,那么便以最安然平常的姿态结束吧!

“晚辈,就此别过!”

落银压抑着身心的痛苦,勉力地站直了身躯,两旁的侍者毫不掩饰地嘲笑着,他却毫不在意地保持着挺立的模样。

莎若洛依拱手道别的身影与宴席上的百态交替重合,于落银的眼中不断闪烁。而当那两个思念已久的脸庞突然毫无预兆地划过眼前,银发跛脚者终究是抵不过眼眶的酸涩,在第二滴眼泪溢出眼眶之前,他再次佝偻了躯体,颤抖着,那双眼睛,就这样,紧紧地闭合在了一起。

世俗纷扰,囫囵的眼睛闭上,便避开了眼前;然而心上镌刻的,早已深刻不复逃脱!

【旧代宋人晏殊有词浣溪沙,正应如今中洲大陆旧人去、新人来的忧伤情思: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又有大家苏轼的宋词西江月,正道是世事一场大梦,梦醒时分,无数中洲名仕月下惆怅: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明月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故国旧主李煜有词相见欢,所谓相见不如不见,最难消说滋味是离愁;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于是值此元夕,忆往昔,宋人辛弃疾之《青玉案元夕》又上心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中洲众人,秉烛三载,夜夜如此,意在寻觅神主踪迹;如今,希望本已近在咫尺,蓦然回首,那二人却不在灯火阑珊处!悲伤何苦!愿以诗为祭,献于精夕、灵沙。英魂永在,名垂千古:

又是一年春如故,不见故人衷情诉。

恩施毕生成海注,小寄谢礼千夜烛。

-《中洲历代名家选集诗词杂文篇烛影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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