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箐问出这句话后,便倒地不起,跟随而来的卢府下人见情况不妙,连忙上前扶起少女,在另一旁的蔡家众人也围了上来,蔡轩逸挡住起哄的众人,蔡书文则示意将其带到后院。
蔡靖则独自半跪在地上,怔怔的望着留下数道红痕的双手以及似有似无的温度。开口即表明来意,少年并没有多纠结,毕竟错不在二人。
只是平日里活泼灵动的少女此时歇斯底里的嘶喊,显得如此苍白。
收拾好心情,蔡靖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无视身前围观的吵闹,向父亲点头示意,便独自一人走向后院。
兜兜转转,又回到那晚李禄仁入住的那间客房。
房门微掩,透过门缝依稀可以看到躺在床上的少女以及身旁忙碌的众人。
小时候自己大大咧咧的,与年纪相仿的孩子大多合得来,又是家中开客栈的,听得多往来故事,于是一众孩子们都喜欢聚在一起,听蔡靖讲江湖,侠客,妖魔等等等等。
李禄仁则例外,岁数与这帮孩子相比大了两岁,自然也高出一个头。家父又是御用画师,自然见过许多世面,便没有整日厮混在一起。但依旧名声在外,这帮小屁孩都认识这位东街李府少爷。
毕竟年纪轻轻,每次出城都是骑着自己的小马驹,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剑。
在这帮人眼中,李禄仁和蔡靖口中江湖游侠没啥区别,性情温顺的灰色小马就和沙场上魁梧高大的骏马一般,而腰间的那把短剑,指不定是什么久不出世的上等仙剑。
家中还有一位妹妹,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每次出行都会被夫人抱在怀中,看似骄横,其实不然。
单纯的怕生罢了。
蔡靖对此当然很在意,但并不是觉得风头被抢走,而是很想骑一次那匹灰色小马,以及想听听城外风光到底哪般光景。
二人真正坐下来成为交心的朋友,则是因为一次意外。
蔡书文与林雨真二人来到武阳城之前,自然也是有人干着客栈的这类营生,如今外洲人进城便横插一脚,要来分一口饭吃,本地人自然是有着些许不满。
客栈刚开业便遇到同行阻挠,抹黑也好,抢客也罢,一时间搞得鸡犬不宁。尤其是斜对门的月华楼,时常给自己下拌脚。两家人针锋相对,你有酒糟鹅掌,我便有甜酒凤爪,你有火腿炖肘子,我便有红烧猪蹄。
两家人针锋相对,但蔡书文毫无办法。
毕竟这京城太守是月华楼楼主的舅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蔡书文也只得遵循规矩,每月上缴一笔不菲的费用给当地商会,官商勾结,一但有着其他想法,便会遭受巡逻士卒的打压。
一人一狗就在门前坐着,你怎能做生意?
骨头硬,就三人轮班制,开门营业便派人前来,其余二人趁机歇息,你又拿他没办法。
一开始蔡书文也动了退出的念头,举家搬迁至另一城池在做打算,不过想了想,也咽不下这口气。
在林雨真出手震慑之后,情况有所好转。
每天早上林雨真都会在门口坐着,见面就是一句“狗官好”,巡逻士卒也不知道哪里不对,觉得浑身不舒服,只得点头回应。
林雨真递上热茶后便大眼瞪小眼,死死盯着巡逻士卒牵着的大狼狗。
一开始狼狗还敢对着林雨真龇牙咧嘴的大声吼叫,但当官兵被请去大堂内吃早点时,门外的一人一狗,便安静了许多。
只见林雨真拱起鼻子,双脚分开,大大咧咧的坐着,嘴角抽动,右手不停的转动着发梢,慈眉善目的看着眼前的畜生。
随后暗自催动灵力,瞪了狗子一眼。
宛如妖魔鬼怪。
吓得狼狗浑身直打哆嗦,双耳贴着狗头乖乖垂下,就连眼神也不再浑浊,此时显得清澈了起来。
随后伸出左手拍了拍狗头,拍一下低一些,拍一下再低一些,最后狗头紧紧的贴住石板路,满脸恐惧,尿了一地,只得低声呜咽。
林雨真轻蔑的笑了一声,说道:“没劲。”
于是在一旁的商户口中,林雨真便得了个“狗中霸王”的名号。从此往后,看门狗就真的变成了看门狗,一到客栈门前就温顺得宛如一只粘的腻人的狐狸,走到林雨真脚边左蹭蹭右蹭蹭。
就这样客栈不温不火的开了三十年。
直到新帝登基,迁都永安,半数臣子北上,与当今天子分道扬镳,其中便有武阳城太守。
月华楼不愿放下偌大家产以及被赋予有着更深含义的情报工作,于是便留存下来。
但武阳王的家产又如何在荆江以南留的下来?
于是旧日里干得那些勾当,在随后几年时间里也被新上任的姜城主一件一件的翻了出来。像历年征税一样,钝刀割肉,文火煎心。
一起一落,月华楼失势在所难免。
月华楼也逐渐支持不住,而在决定回撤的前一天,两座客栈的少年郎便在巷头大打出手。
而月华楼仗着即将回城,也不打算留着没用的情面,于是田姓少年叫上几位同伴,看准常日里蔡靖一人回家途中,将其套进麻袋拉到河边大打出手。
可怜蔡靖一开始还能扯开嗓子求救,单后来在如雨点般的拳脚之下,渐渐没了声音。
田姓少年见状也怕收不住手,连忙开打麻袋,看到蔡靖生死不明,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再度封上袋口,便要直接丢向河流下流湍急处。
随后的故事便是李禄仁独自一人在傍晚将蔡靖带回客栈,客栈里也乱成一锅粥,刚想出门寻找,便看到了满身血污的蔡靖。而李禄仁即便挂了彩,也不放在心上。
在此之后,蔡靖便认准了李禄仁这个大哥。同样的也认识了李长箐。
站在门外的蔡靖明白,一觉醒来之后,李长箐的性格便不会再记恨自己。
蔡靖推门而入,对屋内的下人说,“让我来吧,你们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