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也有手头上的事没解决,尽量每天一更吧!)
陈天然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武阳城。
即便是在小院内与方稼异心同体一战时,在濒死前总觉得命不该绝。
今日也是如此。
但当四肢被钉在城墙之上,手中符刀行走江湖以来首次跌落在地,就连柴薪之法也被封住手脚穴位不能同归于尽之时。
心中首次有了败了这个念头。
陈天然并不是什么仙家门派的秘传弟子,论出身,只是一个博衮洲南部小国的平庸之人。
十五年前家父家母健在,家中还育有一女,与陈天然相差三岁,二人从小结伴长大。父亲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娘亲则是继承家业。
其实外公一家也不算上家大业大,只是一向对女儿疼爱有加,遥想当年,陈天然母亲临盆前,其父亲当年尚未就职于私塾,被迫远离家乡任职一年,临行前满是愧疚,但母亲也不埋怨,只是嘱咐一路小心。
外公虽然嘴上说说给点脸色,但是一家人对两家孙子辈仍旧是一视同仁,当地也有一句话,叫“憨外婆带外孙”,用来比喻在恰当不过了。
于是在一年之后返乡之时,一岁的陈天然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自然也是辞去了需要四处奔波的营生,转而当上了镇上的教书先生,母亲就在祖上的染铺里打打下手。过了两年之后,便干脆将店铺转手送给了女儿,家里对此也无争论。
再过两年,当母亲再度怀孕之时,父亲也是激动万分,天天拉着年仅两岁的陈天然问着是要弟弟还是要妹妹。可儿子从小便性格沉稳,怎么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热情话痨的对上低调沉稳的,父子二人对话也逗得陈天然母亲笑开了花。
于是怀胎十月之后,诞下一名女娃,兄妹二人便在衣食无忧中长大,陈天然性格也随着在家庭氛围中不断塑造成型,随后十数年,便成了一个温润,但有些优柔寡断的性格。
但一切在十二岁那年发生巨变。
博衮洲连年战乱,百姓叫苦连天,可各国却推崇着“以战养战”的战术,于是战火四处蔓延,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推向了富饶肥沃的南部。
陈天然没想到出现在面前的不是北部草原部落铁骑,而且冲破城墙的巨兽,城破人亡,巨兽所到之处尽是残骸断壁,平民百姓四散而逃,就连官兵在面对这些庞然大物时,也只得仓皇逃窜,陈天然便在大街上,望着掩埋在废墟中的家人,怔怔发呆。
在这之前,陈天然眼中的“妖”,也仅仅是随好友出城游玩时那城外的狡猾的狐狸,或者那时刻在高空中盘旋寻找猎物的雄鹰。
而那天,便在少年心中立下誓言,当其孤身一人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后,依旧保持本心的根本。
被贯穿胸膛的陈天然,全身微微抽搐,乌黑的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涌出,即便是狐妖抽去钉在四肢上的尾巴,陈天然依旧是被眼前的黑袍女子,单手举在空中。
陈天然双手无力的搭在狐妖手上,呼吸渐渐变得微弱,想说这什么又感觉到眼皮子重的很,头颅也慢慢垂下。
狐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逐渐失去生机的男子,打算就这样将其钉在城墙上,供往来修士观赏。
却没发现,陈天然胸口中一颗黑珠随着血液缓缓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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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子右手顶着下巴,斜靠在亭子中看着发簪外的陈天然败下阵来,心中毫无波澜,经历过太多生死,况且也只有一面之缘,虽然算是撒大网捞大鱼中的一部分,不过也死不足惜。
今后再找便是。
当她想起身离去时,一双手紧紧的握住自己右手。
不是别人,正是苏醒过来的方稼。
虽说一直昏睡到现在,但方稼先前伤势已被治好了大半,只有脸色微微发白,显示着此人身体虚弱。
白衣女子见方稼醒来,便重新落座,右手一抓,从身后亭外屋内飞出一撮茶叶,左手旁则是凭空出现了一套青瓷茶具,便自顾自的在亭中煮起了姜茶。
开口说道:“你身子还弱着,伤势大可不必担心,只是心神劳损,一时半会恢复不来,还需要些时日。”
恢复原样的方稼依旧抓着白衣女子右手,眼神疲惫中带着坚毅,见白衣女子装作不懂,便开口说道:“借我。”
可白衣女子却熟视无睹,继续冲泡着姜茶,还在屋内拿出了些许点心,一同放在桌上,随后便随手拿起一块桃酥塞入口中,说道“冬天喝点姜茶挺好的。”
“借我。”
白衣女子拗不过,转头看着方稼说道,“你是被迷昏了头还是怎的?恶贯满盈了也想积点阴德?”
方稼回道:“他不该死。”
白衣女子皱着眉,轻轻推开方稼双手,神识一动便滤去茶壶中残渣,冲出两杯姜茶,随后将一杯热茶放在后者手上,说道:“你就不怕回去还得面壁么。”
方稼低头看着手中热气腾腾的姜茶,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缓缓升起的蒸汽如同一双温柔的巨手,轻抚着脸庞。
“以往,我只是想着活下去。”
随后抬起头,神情复杂的看着白衣女子。
“这次我想让他活着。”
白衣女子看着与初次见面时相比性情大变的女子,讲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点点头,“可以,后果自负。”
方稼听罢笑着说道,“要是放在平常,你不应该是幸灾乐祸么?”
白衣女子也笑出声来,挥手解释道,“那不一样,每次都不一样。”
随后低头,二者额头缓缓的触碰在一起。
“去吧。”